“安小主,奴婢禦膳房荷香,前來替冷宮夏常在求您援手搭救。”小宮女荷香是藉著送膳的名義求到安陵容榻前的。
她是包衣奴纔出身,家人在包衣佐領夏威手底下任職。自小入宮,是夏佐領為自己女兒入宮前埋下的眾多暗子和助力之一。
原是要等到夏家女兒得了皇帝寵愛之後,才緩緩暗中啟用的。卻無奈夏冬春不爭氣,剛剛入宮三日就被華妃藉機賞了一丈紅。
華妃勢大,再加上夏冬春原本為人驕橫,在宮裡並無特彆交好的妃嬪,當日落難,除了同住一宮心性單純的安陵容肯替她仗義執言兩句,餘者竟再無一人願意對她施以援手。
而她們這些暗子畢竟隻是奴才,若不靠著哪宮主子名義,如何請得動太醫,根本不能也不敢輕舉妄動,否則死無葬身之地。
夏常在殘廢之後在冷宮一日比一日虛弱,太醫院懾於華妃以及年家權勢,根本不會對她全力救治。若非她們這些暗子偷偷暗中照料一二,夏冬春根本冇命捱到現在。
她們急的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是唯一可以求助的安陵容卻陷入昏迷,真是走投無路。
夏佐領若喪了女,他也許動不了宮中的華妃以及宮外的年府,但卻絕對會遷怒到她們這些奴才身上,到時一旦“禍及全家”,叫她們這些奴才後半生又該何去何從?
“夏常在她性命垂危?”安陵容這兩日記憶混亂,一時間竟忘了夏冬春的處境。
“是的,安小主,夏常在父親對奴婢家人有些恩情,所以托奴婢在宮中照應夏常在一二,如今常在命在旦夕,奴婢身份低微,走投無路才求到小主門下。”荷香道。
“你放心,我今日便去……”安陵容一時遲疑,夏冬春當年殘廢後是被移到哪裡了來著?
“冷宮,夏常在如今被皇上叫人移去了冷宮。安小主。”荷香聰慧,見她遲疑不定,趕忙補上。
“寶娟,為我梳妝。”寶娟飛快的剜了一眼荷香,才小心翼翼去扶安陵容起身。
冷宮。
花晴、花雪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夏常在默默垂淚。
最近她們的銀子也使的差不多了,小姐的傷卻仍是繼續加重。
那些貪婪的太醫,拿了銀子,卻根本不儘心醫治小姐,當真該死。
若小姐去了,她們兩個豈不是也要永遠被困這冷宮?
花晴花雪一時間絕望極了。
忽然破舊的房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
“荷香姐姐?”兩人眼睛一亮。
再往她身後看,一身淺綠色宮裝、臉色蒼白的安答應扶著寶娟緩緩走了進來。
陽光側著她瑩白如玉的臉頰打在屋內,在她身側落下一片陰影,但她本人卻站在光中。
如此莊嚴,如此神聖。
“安小主萬安。”兩人一瞬間眼中皆是湧上熱淚,然後真心實意的對她一拜。
“免禮,夏姐姐如何了?”
“我們小主、我們小主她傷後肌膚化膿,還併發了高熱,太醫們初時還為我家小主探脈看藥,如今卻,卻叫我們聽天由命。”花晴道。
“小主骨骼斷裂,傷口疼痛,每日都要生生疼昏過去五六次。”花雪也在一旁嗚嗚哭道。
寶娟在一側看著短短幾日就已經消瘦到冇有人形的夏冬春,不覺也是眉心蹙成一團。
“荷香,筆墨。”安陵容向旁邊招呼一聲。
荷香趕忙從膳盒裡將安陵容提前備好的筆墨紙硯取出,擺在屋內的一張黑漆木桌上。
安陵容走過去落座,拿起毛筆,道:“你們將夏姐姐的症狀從頭描述一番,不要遺漏任何一點,我一一記下,然後再尋機去求太醫開出藥方。如今華妃勢大,明著去求,太醫們隻會明哲保身,不如暗求。如此,也叫發了善心的太醫好有個退路。”
花晴花雪自然點頭。
安陵容記下夏冬春所有病症,又到床邊看她,替她擦了幾回盜汗,與花晴花雪和荷香約定好送取藥方的時間地點,方回。
走時,腦子裡全是夏冬春那張命若遊絲的臉。
那張臉上不再有驕傲嬌俏以及顧盼生姿的鮮活,僅餘一片蒼白灰敗。她從前是美的,美的驕傲明媚,如今也是美的,美的淒豔哀傷。
那麼美的人,卻殘敗於冷宮,無一人去欣賞。
當真可惜。
延禧宮內,安陵容將夏冬春的“病案”交給寶娟,道:“你去太醫院找裴太醫,就說醫者仁心,問他能否向自己的師長,求得一副救命良方,若能幫忙,我可以答應他三個願望,在我有能力時,替他完成。”
寶娟點頭,去了。
若說治病救人,溫實初的醫術最好,但安陵容上輩子對甄嬛虧欠良多,這輩子自然不願再讓甄嬛沾染上夏冬春這無謂的因果。
萬一再一次毀了她和沈眉莊的安穩人生,那她當真死後入了十八層地獄也還不清了。
說曹操曹操到。
她剛散了頭髮重新上榻躺著,沈眉莊便攜著流朱來了延禧宮看她。
“陵容,你那日當真嚇到我和嬛兒了。如今感覺如何了?太醫開的藥可有一頓不落的好好吃著?”沈眉莊拉著她的手,關切的詢問著。
“眉姐姐,讓你擔心了,我自來身子便不中用。本想著入宮後能幫上姐姐們一二呢,結果卻還要姐姐們事事看顧我。”安陵容慚愧道。
“你呀,生著病還想那麼多。咱們姐妹之間,又何必見外。”沈眉莊假裝嗔怒道。
“病中雖不知事,但聽寶娟說,內務府見我尚未侍寢就纏綿病榻壞了身子,越發冷落我們樂道堂,連日常吃喝份例都敢剋扣,若非姐姐與莞姐姐時常派人送東西到延禧宮,陵容都不知還有冇有醒來的機會了。”安陵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世事無常的苦笑。
“你莫灰心,再難過你也挺過來了,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陵容,你的福氣在後頭呢。”沈眉莊為她鼓氣道。
安陵容乖巧的點頭,“陵容聽眉姐姐的。對了,流朱,莞姐姐怎麼樣了?聽說誘發了時疾,我病剛好,害怕過了病氣給姐姐,還未來得及去碎玉軒看望呢?”
安陵容忽然轉頭去望眉莊身後的流朱。
見她詢問,流朱才笑著道:“安小主跟我們小主真是心有靈犀,我們小主也是害怕自己過了病氣給安小主,所以才叫奴婢親自過來相勸,萬萬顧好自身,且等各自身子徹底將養好了,再一道姐妹敘舊。”
“姐姐病中竟還如此掛念我。”安陵容臉上綻放出一抹微笑,然後不動聲色的將眸底的淒惶自棄一點點深深鎖進最底一層。
她想,上蒼既叫我重活,縱然重孽難消,縱然悲喜無邊,我都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