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看了眼蒔蘿捧回來的衣裳和首飾,滿意地點了點頭,再回頭看向豆蔻,眼底流露出三分無奈。
到底是年紀小,不得用些。
“衣裳倒是合身。”安陵容試完衣裳出來,“我忘了和你說尺寸,你怎麼知道的?”
蒔蘿麵色淡淡:“奴婢會看骨。”
安陵容一愣。
看骨,顧名思義,看得不是人的皮相,而是骨相,能練就這一本領的人一般都不是普通人。
安陵容微微皺起眉頭,沉默了好一會兒纔開口:“豆蔻可也有一技之長?”
“豆蔻略通醫術。”蒔蘿語調平靜。
“是醫術,還是毒術?”安陵容一字一頓地問她。
蒔蘿沉默,豆蔻瑟縮著站在角落。
僵持了許久,安陵容才歎了一口氣:“罷了,你們若是能安分守己,就留在我身邊罷。”
蒔蘿微微動容,又朝著安陵容跪了下去:“吾二人的身世若被小姐知曉,隻能徒曾小姐煩惱,日後若難以隱瞞,吾二人自當離去,不給小姐添任何麻煩。”
豆蔻不經事,見著姐姐跪下,也跟著跪了下去。
“起來吧。”安陵容抬抬手,“日後的事情,日後再說吧。”
蒔蘿和豆蔻就這樣留了下來。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有人靜心準備,逐字逐句地演練殿選;有人蔘拜佛祖,隻願此生得一知心人;有人忙忙碌碌,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安陵容安靜地站在角落裡,牆角樹影將她籠罩在一片昏暗中,冇人注意得到她。
她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和景,神思有些許的恍惚。
她遠遠地看見東南角,甄嬛和沈眉莊親厚地牽著手說話,一個端莊秀麗,一個姿容出眾,站在一眾平平無奇的秀女中間有為顯眼。
另一邊,夏冬春穿紅衣戴紅花,明豔地立在人群中央,高聲地同身邊的秀女炫耀她那一身蘇繡,神采飛揚,毫不收斂。
“那是哪家的,這般猖狂。”
“富察姐姐,那是包衣佐領家的夏冬春,聽說是個庶出,難怪不懂規矩。”
安陵容聞聲看過去,熟悉的麵容映入眼簾。
正是富察貴人。
富察儀欣也剛巧看過來,正與安陵容對視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問旁邊的秀女:“那是誰?”
安陵容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全然冇有把議論聲放在心上。
富察儀欣仗著家世顯赫,向來不把任何人都放在眼裡,但她卻對一個名不經傳的小秀女上了心,讓人左右打聽,得知安陵容的家世後唏噓了兩句。
“小門小戶出來的,竟然有這般氣度。”她看著安陵容的側臉,惋惜地搖了搖頭,“若她能進宮,我倒是樂意結交一番。”
富察儀欣一眼就看出安陵容身上穿的是珍寶閣的“閉月”,這件衣裳她兩年前就中意得很,還特意裁了一件尺寸大些的。
可這件衣服大了一寸就全然失了美感,以至於她買的那件一直壓在箱底,今日乍一看安陵容,才知曉這件衣裳穿上身有多美。
這一世,冇有摔茶盞,也冇有夏冬春的羞辱和甄嬛的救場,安陵容安安靜靜地等到了自己入殿選的時間。
“傳,安陵容,易冰清,江如琳,戴瑩,劉蓮子,戚思琴,六人覲見。”
金鑾殿前,天子威儀,大殿的氣氛沉重而壓抑。
“鬆陽縣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安陵容提衣跪下,朗朗開口:“臣女安陵容,參見皇上太後,願皇上太後萬福金安。”
少女的尾音傳進殿內,皇帝微微直起了身子,神色微變。
一旁的太後有所察覺,不明所以,卻也提了一句:“行禮的姿勢倒算端莊,難為你了。”
“家中父母教誨,臣女能有倖進宮得見天顏,是此生最大的福氣,不敢有絲毫懈怠。”安陵容垂眸回答。
“倒是懂規矩,安比槐教女有方。”皇帝讚了一句,示意一旁的太監,“留用吧。”
太監立馬唱道:“安陵容,留牌子,賜香囊。”
太後微揚起嘴角,鬆了口氣,好歹皇帝是開了口了,有一就有二,這安氏看著也安分守己,是個不錯的。
安陵容站在殿前,接下了香囊。
她知道,憑她的姿容難以吸引皇上的注意,隻能另辟蹊徑。
純元皇後是皇上終生難以忘懷之人,她上一世被皇後調教,嗓音和純元皇後有八分相似,掐著語調,能學足十分,皇上心思縝密,自然不會錯過。
至於太後,前世最喜沈眉莊,隻因她名門閨秀,舉止端莊。安陵容這半月全心全意地訓練自己的儀態,算是小有所成,果然得到了太後青睞。
入選,是板上釘釘之事。
但繞是如此,在聽到“留牌子”三個字時,安陵容還是大大地鬆了口氣。
她隨著隊伍離開殿前,抬頭看了一眼晴好的天空,陽光暖暖地灑在臉上。
這一瞬間,宛若新生。
她終於又要開始後宮的生涯了。
安陵容斂去眼底的幽光,準備出宮,忽的一道聲音拉住了她的腳步。
“安小主,奴婢奉皇上之命,送小主出宮。”一個嬤嬤不知何時走到了安陵容的身後,麵色沉肅。
周圍落選的秀女紛紛投來嫉妒的目光。
安陵容疑惑了一瞬。
前世她並冇見過這位嬤嬤,但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有勞姑姑,不知姑姑如何稱呼?”
“奴婢名喚芬若。”芬若走到安陵容身前領路。
隻聽說過芳若姑姑,卻是不知皇上身邊還有一位芬若姑姑。
安陵容隻心中疑惑,並冇有問出口。
芬若一路將安陵容送至宮門口,寒暄幾句便回了宮。
蒔蘿和豆蔻已等候多時,在得知安陵容中選後,豆蔻高興地拍了拍手,倒是蒔蘿,神色淡淡。
“奴婢知道,小姐定能中選,因此並不意外這個結果。”蒔蘿淺笑著回答了安陵容的疑惑。
安陵容聽完,隻是一笑:“回去好好準備一下吧,過幾日會有教習姑姑前來授課,教導宮裡的規矩,切不可怠慢了。”
蒔蘿和豆蔻皆應是。
回到清風苑,安陵容將中選的訊息告訴了蕭姨娘,蕭姨娘喜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可得趕緊把這個好訊息告訴老爺夫人纔是。”
“煩請姨娘準備席麵,晚上我要宴請季老先生。”
季老先生就是清風苑的主家。
“季老先生心懷大善,肯將清風苑暫租給我,實在是幫了我大忙,我便以茶代酒,在此謝過先生。”安陵容對著季老先生舉杯,一飲而儘。
“小主客氣了。”季老先生連忙回禮,小酌一口,“夫人去世早,我膝下隻有一子,實在也用不上這麼大的房子,隔了一進院落出來,不過是閒來賺幾個錢罷了,算不上大善。”
安陵容抿唇微笑,冇有接話,轉而說道:“今日,也是有事想拜托先生。”
“小主請說。”
“此番中選,是我意料之外,鬆陽路遠,宣旨的太監想必冇那麼快能趕到家中報喜,所以,我想托先生為我寫一封家書。”安陵容說出今日意圖。
季老先生哪有不依的,隻是他年紀大了,握筆都已經冇了力氣:“若小主不嫌棄,我讓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來給小主代筆,可好?”
安陵容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了。
倒不是真為報喜,有些事情她必須親自交代父親才行。
隔天,季老先生的兒子季河提著筆墨紙硯來到了清風苑。
蒔蘿將他安排在外間等候,又搬了屏風擋著,這才進屋告知安陵容人已經到了。
安陵容落座,隔著屏風和季河交談:“有勞季大哥。”
季河坐在外間,隻聽得一聲清涼溫婉的女音墜入耳中,不覺心頭柔軟三分:“小主吩咐,季某自當遵從。”
他擺好筆墨紙硯,聽著安陵容一字一句道來,一邊寫,一邊明白了她為何一定要寄這封家書。
“父親安好,女兒不負所托,得選入宮,旨意大概半月後會到,在此之前,女兒有幾件事情想要囑咐父親。
“家中庶子庶女眾多,不可在宣旨太監麵前落下口舌是非,還望父親早做安排,接旨時,僅父親母親二人在場即可,切不可失儀。
“另,鬆陽路途遙遠,宣旨太監勞苦奔波,父親要提前準備銀錢犒勞,另,預備房間以供不時之需。
“此番進京,蕭姨娘功不可冇,女兒觀之,有掌家風範。母親積勞成疾,日後父親可將家中瑣事交由蕭姨娘打理。另,宣兒年歲見長,該是讀書的年紀了,望父親能為他尋一處私塾,日後或成女兒臂膀……”
落筆最後一字,季河將墨跡吹乾,交到了蒔蘿手中。
“小主心思細膩,日後進宮,定能事事順遂。”季河同安陵容客套了幾句便離開了清風苑。
見他冇有多言,安陵容微微鬆了口氣。
家書一事了了,安陵容又讓蒔蘿包了十兩銀子去珍寶閣,至於怎麼說,蒔蘿自有分寸。
俱安排妥當後,安陵容拉著蕭姨娘細數了一下剩下的銀錢。
最開始的二百三十三兩,除去清風苑的租金、馬車小廝、打手、珍寶閣這幾個大頭的花費,再除去這段時間的日常花銷,還剩下八十兩銀子,和一些散錢。
清風苑還有十兩押金,安陵容將它抵做蕭姨娘回鬆陽的路費,又另包了二十兩給她作為獎賞。
看著僅剩的六十兩,安陵容有些發愁。
初進宮,各處都需打點,這點錢怕是一天都耗不起。
蒔蘿回來了,銀子冇送出去,反倒收了禮回來:“掌櫃說,這是京城眼下最時興的香粉,抹在臉上細膩有光澤,特以此恭賀小主中選大喜。”
安陵容眼睛微微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