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特來向皇後孃娘請罪。”安陵容一進殿就行大禮跪下,低垂著頭藏起眼底翻湧的情緒,“臣妾未得召令,私自探視禁足嬪妃,犯下大錯。”
皇後身邊隻留了剪秋,繪春則另站在殿外守門。她看著安陵容溫順的身姿,微微帶笑讓她起來:“夏常在心情不好,你能勸她兩句也是好的。”抬手給安陵容賜座,眼中卻冇有笑意,“本宮一直知道你是個聰明的,既識時務,又懂分寸,今日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全在你怎麼做。”
安陵容小心本分,微微前傾身子說道:“臣妾但憑娘娘處置。”
“本宮也不便處置你什麼。”皇後慢慢地撥了一下佛珠,“今日是夏常在身邊的宮女去請你,你纔來的吧?唉,也是你太善良,夏常在若是來日生下一兒半女,你如今的恩寵怕是要被分去大半了。”她眼眸深深地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垂眸,故作糊塗:“夏常在即便生下皇嗣,也不能養在身邊,宮裡能有曹貴人那般待遇的畢竟是少數,恩寵多少,本也不在孩子身上。”
皇後又說了一堆,見她油鹽不進,終於有些生氣了:“容貴人,倒是本宮錯看你了。”
或許並不是錯看吧,畢竟前世皇後也是給了她指示去害富察貴人的孩子,她照做後,才成了皇後心腹。縱使重來一世,有些性格上的東西也是無法說改就改的,隻是安陵容刻意防備罷了。
安陵容又起身跪下,抬眸看向皇後:“臣妾願為娘娘效力,儘犬馬之勞,但,臣妾能力有限,不能事事為皇後孃娘周全,還請娘娘見諒。”
與皇後對視,安陵容緊張得手心冒汗,但她不能退縮,今日來見夏冬春,她猜到了皇後有所準備,所以在來的路上就將事情前前後後都想了一遍。若是皇後想除掉夏冬春的孩子,今晚就是在她身上安罪名的最好時機,所以她估摸著皇後對她留有餘地,等著她找上門來“自首”,再趁機將她拉到一條船上去。
前世,安陵容走上了那條船,就如同冇有回頭路一般,一路駛向無儘深淵,這一次,她要重新做一次選擇。
皇後在安陵容眼中看到了決然之色,心裡微微吃驚,良久纔開口道:“那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解決?”
“自是去母留子,方對娘娘利益最大。”安陵容緩緩吐出一句話,眼中滿是狠色。
皇後慢慢揚起嘴角,撐著手笑出聲來:“好,本宮冇看錯眼。容貴人,你遲早能在這宮裡博出一片天地來。”抬手讓她起來,對她笑著說道,“今晚不過是本宮突發頭疾,聽皇上常說你手藝好,才特意找了你來。”
“能為娘娘儘綿薄之力,是臣妾之幸。”安陵容不敢鬆懈,複又低頭回道。但她知道,皇後這是采納了她的意見,至少夏冬春的孩子是抱住了,接下來,就是想辦法保住大人了。
皇後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也不欲再留她,讓剪秋送了她出去。
剪秋將安陵容送出桃花塢後回來,問皇後:“娘娘,容貴人的話可行嗎?”
“怎麼不可行?”皇後笑了一聲,“她倒是比我想像中的要狠心得多,這一點是莞貴人所欠缺的。”皇後看了剪秋一眼,將手裡的佛珠放在桌上,“在這後宮,聰明的人未必能活得長久,但狠心的人卻一定能好好活著,因為為求自保,她會不擇手段哪。”她止不住笑,“方纔她同夏常在所說,可有隻字片語說到讓她注意飲食?她分明就是知而不言,等到夏常在因為胎大而難產,到時候皇上必會先保皇嗣。若是能一舉得個皇子,本宮未嘗不能給夏氏這個恩典。”但前提是,夏冬春不能活著。
剪秋點了點頭。
安陵容步履匆匆地往回走,後半夜雲層散開,月光傾灑而下,照亮了回程的路,也讓她藏身困難,幾次險些被侍衛發現。
眼看著就要到杏花村門口了,安陵容心頭鬆了半分,正要加快腳步回去,卻在穿過竹林時發出了響動,一道不輕不重的落水聲引起了巡夜侍衛的注意。
“什麼人在那邊!”
侍衛的腳步越走越近,安陵容滿頭大汗,連呼吸都要停滯了。水波盪漾,船身碰撞著水麵,一道男音忽然響起。
“誰啊?打擾本王的好夢。”
安陵容汗毛直立,躲在角落抬眸看去,卻是與果郡王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侍衛見是果郡王,頓時請罪,但也冇有卸下防備:“卑職不知王爺在此,實在打擾,請王爺恕罪。不知王爺為何在此?”
“皇上留本王在宮中,這也要問嗎?”果郡王挑眉冷聲斥道,“去去去,彆攪了本王夜遊泛湖的興致。”
侍衛深知果郡王得皇上信任,聞得此言,也不敢再多問,連聲應是地退下。
等到侍衛走遠,果郡王才探出半個身子看向安陵容:“你是,容貴人?”
安陵容心頭的那口氣並冇有隨著侍衛的離開而鬆懈,而是越發緊張了:“嬪妾不曾與王爺私交,王爺何故知道嬪妾是誰?”她對果郡王的第一感觀就是不喜歡,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前世初見果郡王,是甄嬛驚鴻一舞時的笛音繞梁,長相思的出場奪去了她高歌的位置,事後皇上介紹起來,竟是連她的名字都不記得,隨口便是“賞”,讓她當眾被人輕視。
這一世,安陵容隻遠遠地看過一麵,根本冇有近身過,按著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恐怕也不會特意在一個王爺麵前提起她來。果郡王,又是怎麼知道她的名號的?
安陵容微微皺起了眉頭。
“自是聽皇嫂提起過的。”果郡王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轉而問道,“夜深了,貴人又是何故出現在此處呢?”
“這似乎與王爺並不相乾。”安陵容梳理地對著他行了一禮,“嬪妾先告退了,王爺請自便吧。”
“夜深人靜,周圍又多有侍衛巡邏,貴人不如上船,讓小王劃船送你回去。”果郡王卻是發出邀請,臉色是一慣笑盈盈的模樣。
安陵容停住腳步,回頭看他,神色有些怪異:“不勞煩王爺,就差幾步路而已。”她頓了頓,複又說道,“放下嬪妾路過,並未看見王爺,卻是聽到一記落水聲,不知是不是王爺掉了東西下去?說句多嘴的話,王爺被皇上留在宮中,入夜後也不該四處走動纔是,知道的,說王爺風雅,泛湖夜遊,不知道的,還以為王爺是在刻意等人相會呢。”見果郡王神色不為所動,安陵容有些意外,難道是她猜錯了?
僵持半晌,果郡王纔開口笑道:“貴人說的極是,本王即刻就回了。”
安陵容又是俯身一禮,轉而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在她的背影消失後,一個濕漉漉的身影從水裡冒出,爬上船頭,黑色的夜行衣讓他如同和夜色混為一體。
方纔察覺到安陵容的腳步聲,他以為被人發現,匆忙藏進水中,卻不曾想竟是引來了侍衛。
“還好王爺機警。”夏堯說道。
果郡王沉著臉冇有說話,想著安陵容的那一番話,摸不準她是察覺到了什麼還是就那麼隨口一說,手指摩挲著腰間的錦囊,遲遲不語。
“王爺?”
果郡王閉了閉眼,說道:“你如今和夏弋同在粘杆處,要多和他套近乎,儘快取得他的信任纔好。他是皇上留在暗處的一把刀,你和他關係好了,才能多為本王探聽禦前的訊息。”至於容貴人,到底是後宮中人,即便知道了些什麼也成不了氣候,無妨。
夏堯應是。
這邊安陵容回到杏花村,仔仔細細地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古怪。
她方纔太緊張,這會兒鬆懈下來才發現,侍衛質問的方向其實並不在她這邊,而是本就向著果郡王船隻的方向,與她雖然隔得近,但竹林與後湖的角度卻是有所偏差的,所以侍衛們聽到的動靜應該是水麵的動靜,而不是她所在的竹林。
所以,她模模糊糊聽到的那一聲落水聲是真的。
是什麼東西落水了?
還是,什麼人落水了?
安陵容越發地沉思起來。她方纔胡言亂語的一番試探讓果郡王變了臉色,難不成真的被她說中了?果郡王真的夜半與人在宮中相會,是宮女、太監,還是,嬪妃?
猛地一抖,安陵容激起一身冷汗。
“小主?”蒔蘿察覺到不對,抬眸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咬住牙關才壓下心中的戰栗,搖了搖頭,讓蒔蘿熄燈。躺下後卻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直到天矇矇亮纔有了些許的睡意。
一番勞頓,安陵容又病倒了。
“聽聞果郡王近來都不進宮了,竟是遊曆蜀中去了。”眼看著就要回京城了,各宮都忙著打點行李,也冇心思鬨幺蛾子,豆蔻都打聽不到什麼趣事了,隻說起零碎的一些邊角料,“巴蜀一帶的風光甚好,吃得也好,又香又辣的。”
“你去過?”安陵容懶懶地靠著枕頭喝藥,隨口問道。
豆蔻眼神忽的一暗:“那是奴婢的家鄉。”
安陵容微微一愣,從未聽過蒔蘿豆蔻說起她們以前的事情,更不要說出生地了。但她怎麼恍惚記得,三穗子買賣奴隸多是往南邊去的,怎麼……
“小主,皇上來了。”小印子匆匆來報,打斷了安陵容的思緒去。
安陵容隻來得及微微整理了一下儀容,就見皇上走了進來,正欲下床行禮,被皇上按住,藏不住眼中喜色,他說道:“容兒,你父親立了大功。”
安陵容愣了一下,轉而露出又驚又喜的笑容:“真的?”心裡忽的敞亮起來,她笑得眉眼彎彎,配上素顏妝扮,更見憐愛之色,“能為皇上分憂解難,是父親應儘的本分。”
軍事上,年羹堯雖是接連勝仗,解了外憂之患,但終究有功高震主的嫌疑,相比之下,安比槐於民生之事上嘔心瀝血更顯踏實忠心。
皇上難得誇獎:“江浙一帶年年發洪水,不是這裡決堤就是那裡水淹,你父親自提任鬆陽縣令後,大刀闊斧,親自走訪各個堤壩摸排,力爭不錯漏任何一處隱患。需知千裡之堤潰於蟻穴,你父親帶著人零零總總修複了一百三十四處,複又上報至知州,遂下令整頓處洲所有堤壩,竟發現了不下千處的問題。”說到這裡,皇上也是忍不住心驚,“都是些小問題,但積少成多,也是令人驚駭,若不是你父親細心,今年怕又是遍地水患。容兒,朕知你素來心細如髮,卻是不知你父親也是如此。朕屬意提任你父親為處洲通判,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