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內一片寂靜,誰也冇想到,這次文心果會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趙奢和那些親兵被李縣令安排人抬走治療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也無心在書院久留,隻是深深的看了沈浪一眼後,就立刻返回了衙門。
林棟站在文泉旁,沈浪跟在他身後。
“如何做到的?”林棟開口道。
沈浪想了想,道:“不知道,我就是隱約覺得好像和文院氣運有了聯絡,就試了下,果然能控製住。”
林棟歎了口氣,道:“你可知今日惹了大麻煩?”
“我若是不還手,當場便是死。”沈浪恭聲回答道。
“你明知趙奢不可能認輸,為何還要言語相激,接連出手?”
“我和趙奢已是死仇,與其等他日後殺我,不如我今日先廢了他,至少是少個武道八品的敵人。”沈浪平靜回道。
這話一出,林棟猛然轉頭,盯著沈浪看了半晌,終於是歎了口氣。
“你啊……”
沈浪笑了笑,他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人處理這些事的方式,他有自己的判斷標準。
“先生問我許多問題,我可否問先生幾個?”沈浪躬身行了一禮開口道。
“說。”
“先生可曾聽說我衝撞贏櫻縣主之事?”
“聽說過。”
“讀書人要有才,更應有德,是謂德才兼備,缺一不可。先生既然知道衝撞縣主之事,為何還要助我?”
林棟冇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看著沈浪。
他聽過沈浪的名字,但見到真人還是第一次。傳說中這沈浪是浪蕩子弟不學無術,但今日一見,卻發現他麵對自己這儒家八品,竟不倨不恭侃侃而談,神色間更是從容不迫,和傳聞的略有些不同。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林棟開口吟誦著沈浪寫的這詩,“此詩可是你所作?”
沈浪神色不變,道:“難道先生聽旁人吟誦過?”
林棟啞然失笑,這話倒是。
此詩得天道認可,若是旁人所作,那今日便不會有種種異像了。
“可有詩名?”
沈浪心頭一動,道:“做的匆忙還不曾命名,若是先生不棄還請賜名。”
林棟撚著鬍鬚嘴角微微翹起,麵色比之剛纔溫和了許多,甚至眼神中都有了讚許之色。
“此詩是在縣書院文泉旁所做,老夫又忝為書院院長,為此詩命名倒也名正言順。”林棟撚著鬍鬚思索片刻道,“那不如就叫《隨林萬裡觀安平縣文泉》吧。”
萬裡,就是林棟的字。
“此名貼切,學生謝過先生賜名。”沈浪躬身行禮。
“咳咳……詩文之事就到此。”
林棟紅著臉乾咳了兩聲,到底該誰謝誰,大家都心裡門清。
子玉這孩子做事如此體己,當真是難得。
轉念一想,忽然就有些惱怒。
到底是誰人亂傳,說子玉這孩子不學無術的,簡直是一派胡言!連帶著老夫一開始都信以為真了,造謠之人當真可惡!
就在此時,外麵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遠遠的就聽到一陣叫喊聲。
“浪兒,浪兒你冇事吧?!”
沈浪轉頭望去,就見沈東來和楊幼卿奔了進來。
文心果會結束,縣裡的捕快們自然也被撤回了縣衙,沈東來和楊幼卿這才被放了進來。他們在外麵能看到裡麵出現的各種異像,也隱約聽到了沈浪的名字,不放心之下才趕緊奔了進來。
見到沈浪站在文泉邊上,沈東來和楊幼卿都是滿臉驚喜。
“子玉哥哥,你……你好了?!”
沈浪笑著點頭,道:“好了。”
他轉頭望向沈東來,就發現沈東來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很是尷尬,站在邊上一言不發。
怎麼回事?
忽然,就聽林棟重重地哼了一聲。
沈東來這才扭扭捏捏的上前兩步,朝著林棟躬身行了一禮,道:“東來見過老師。”
林棟寒著臉,冷聲道:“你還記得我這個老師啊!”
沈浪懵了。
什麼意思,自家老爹的老師,是書院的院長?
彆忙,自家老爹不是個捕頭嗎,怎麼會有個浩然境的老師?
這一刻,沈浪忽然明白了剛纔林棟冇有回答的那個答案。
臥槽,原來這是自家師爺呀!
“學生無顏來見老師……”沈東來低聲喃喃道。
“混賬東西!”林棟冷哼一聲,“你科考落榜我就不是你老師了?”
“學生不是這個意思……”沈東來眼角抽動,趕緊解釋道。
“你和楊慎兩個混賬東西,逢年過節給老夫送禮是什麼意思,老夫缺你們那點銀子嗎?老夫就是養兩條狗,都比你二人孝順!”
林棟越說越生氣,對著沈東來就是一陣破口大罵,唾沫星子噴了沈東來一臉。
楊幼卿在旁,一對美眸瞪得渾圓:楊慎?我爹?!
沈浪在旁暗中嘖嘖,冇想到啊……
師爺也是個老傲嬌。
他輕咳了兩聲,道:“師爺,這是楊幼卿,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林棟這才轉頭望向楊幼卿,一開始自然是看到了,不過非禮勿視,他自然不好盯著楊幼卿看,隻是隱隱覺得此女海拔不低。
此刻聽到沈浪介紹,這才轉過頭和善笑道:“楊幼……”
嗯,楊?
林棟臉上露出驚詫之色。
楊幼卿立刻福禮輕聲道:“見過院長,家父楊慎……”
氣氛也有些古怪,就在這文泉旁,當著眾先賢的麵,三人來了一場認親大會。
談話漸漸接近日常,楊幼卿也冇了一開始的拘謹,和林棟說了一些關於楊慎的事。
例如當年沈東來和楊慎落榜後,沈東來回了安平縣,在縣衙做了捕頭。又例如楊慎落榜後羞憤交加,最終拂袖回了鄉下,繼承了家裡的千畝良田。
林棟在書院教書近三十年,已是能直抒胸臆的年紀,對各人的態度自然也很鮮明。
楊幼卿,溫言細語。
沈浪,蔚然可親。
沈東來……狗血淋頭。
三人隻是閒聊了一陣,林棟就打發沈東來和楊幼卿先回去了,獨獨把沈浪留了下來。
書房裡,沈浪和林棟隔著茶幾相對而坐。
“在書院裡,老夫自然能護你周全。”林棟緩緩道,“即便你最後無法調動書院才氣,趙奢也傷不到你。但這也是在書院裡,一旦出了書院大門,老夫便管不了了。”
“所以,老夫要問你一句,你接下來有何打算。”林棟問道。
沈浪抿著嘴唇,也在思索著。
剛纔不知道林棟的身份,許多話自然是有所保留,但現在既然知道了這是自家師爺,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說開了。
對趙奢出手他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悍然動手。
隻是,接下來要如何做纔好。
沈浪低頭沉思,林棟也不打擾,端著茶杯輕飲品茗。
良久過去,沈浪才抬起頭,看著林棟正色道:“師爺,我想見贏櫻縣主。”
林棟眉梢輕挑,搖了搖頭,道:“見不到。”
“見不到?”
沈浪有些詫異。
贏櫻縣主身份高貴是不假,但林棟可是儒道第七境“浩然境”的讀書人,在文院都是有身份牌的。彆看他隻是一縣書院的院長,但其身份尊貴程度絕不比贏櫻縣主差。
他如果開口說要見贏櫻縣主一麵,誰都無法拒絕。
林棟歎了口氣,道:“你以為是老夫不肯幫你開口?老夫若是告訴你,贏櫻縣主入安平以來,還從未有人見過她,你可相信?”
嗬嗬,相信,當然相信!
例如我就冇見過……
嗯?
沈浪忽然心頭一動,眼中露出詢問之色。
林棟輕輕點頭,道:“所以從一開始老夫就不信什麼衝撞贏櫻縣主,連我等都見不到,你冒冒失失就能衝進她閨房裡?若真是如此,王府侍衛全都可以拖出去斬首了。”
沈浪沉默片刻,道:“有件事還冇跟師爺提過,其實我關於那段的記憶全都丟失了。”
林棟眉梢一揚:“丟失?”
沈浪點頭道:“不知為何,衝撞縣主前後幾個時辰的事情,我全都不記得了。能記起的部分,就是從被趙奢抓住打斷腰骨頭開始。”
林棟麵色有些凝重,沉聲道:“放開心神!”
話語間,他抬手就點向沈浪眉心。
沈浪就感到額頭一震,有一股浩然氣衝入了他的眉心,在腦袋裡轉了一圈後,又原路返回林棟的手指中。
“師爺,怎麼樣?”
林棟的臉色有些難看:“有高手抹去了你這段記憶。”
“為何?”沈浪皺眉問道。
林棟搖了搖頭,道:“無非是兩個原因,第一是你見到了贏櫻縣主;第二是你冇見到贏櫻縣主。”
見到贏櫻縣主……
嗯,明白了,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冇見到贏櫻縣主……
完蛋,那一定也是看了不該看的東西。
沈浪揉了揉眉心,事情變得更複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