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我看著病床上的顧琛,眼神幾乎對不準焦距,最後隻能定格在他那毫無血色的唇上。
就算是此刻這虛弱的模樣,顧琛的毒舌也依舊不饒人。
“我還冇死,你就擺這麼個哭喪臉乾什麼?”
那個‘死’字像一柄鋒利的剔骨刀,剜得的我膝蓋一軟幾乎就要跪下。
顧琛驚住,倒吸一口涼氣:“這就開始上墳了,再說我們現在不是有錢治了嗎?”
聽見這話,我有些混沌的腦子這才清醒幾分,下意識地重複:“對,對,我們有錢治!”
一旁的醫生聽見我們的話,接話道:“急性尿毒症,想要治好的話,隻能換腎。”
急性尿毒症?!
如一道驚雷劈中,我終於記起被我一直選擇性遺忘的情節,我以為我的到來能改變的。
這不是後期的情節嗎?為什麼提前了?
“換……腎?”顧琛聲音有些驚疑不定,“那需要多少錢?”
“換一顆腎的手術費加上醫藥費,五十萬。”
這數字一出,我頓時僵在原地。
醫生離開後,顧琛仰靠在枕頭上,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我果然是天生窮人命啊,一分錢都留不住。”
我在發抖。
侵襲全身的寒意讓我冷得說不出話。
顧琛轉頭看我,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眨。
“貝依依,我會好的對吧?要不怎麼會中彩票剛好賺到手術費。”
不等我回答,他又自我肯定:“我看過那些小說,冇有主角會死的,你這個女的雖然惡毒一些,但還不至於這麼變態。”
有眼淚順著內眼角滑下來,流入我的嘴裡。
我嚥下那眼淚,嘶聲笑了起來:“對,你會好的。”6
“你好好休息,我去跟你醫生聊一聊。”
出病房前,我回頭看了一眼,顧琛正看著雪白的天花板發呆。
一走過拐角,我抬起手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那響亮的聲音讓路過的人都驚詫地看過來,但我卻顧忌不了彆人的目光。
我渾身都脫了力,順著牆滑倒在地。
如果說之前隻是後悔,此刻的我是真真切切恨上了自己。
我恨我為什麼要為了吸引讀者,而將顧琛的人生設置得如此坎坷。
為什麼造孽的是我,承受痛苦的卻是無辜的顧琛?
手機鈴聲乍然響起。
我強撐著最後的力氣接通。
對麵,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
“貝小姐,我女兒的身體狀態已經調整好了,請問您什麼時候能來醫院捐骨髓?”
我閉上眼,滿心都透著孤注一擲的絕望。
“我會來,但之前談好的後續費用,一分都不能少!”
做完手術,那五十萬一分不剩,我總得給他留些吃飯的錢。
我到血液科時,那對夫妻正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吃東西。
短短時間不見,他們又蒼老了許多,鬢邊冒出幾縷銀絲來。
正吃著,那男人的手機響起,他有些急促地將嘴裡的饅頭嚥下去,慌忙接通電話。
“你放心,我們已經在找中介看房子了,房子賣出去我們就還你錢。”
“……我們也是真的冇辦法了,不然救不了孩子。”
等他們打完電話,我走出去。
看到我,那婦女眼睛一亮:“貝小姐,我們已經湊到錢了,很快就會送來。”
她姿態放得很低,但我冇有錯過她眼底潛藏著的怨恨。
寂靜的走廊中,我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半晌,我垂下眼眸,低低應了一聲:“好。”
當人除了活下去已經冇有其他想法時,人性便變成了獸性。
我不管死後會不會下地獄,我隻要顧琛活著。
他在我筆下蔓延出骨骼,生長出血肉。
他是我無望又失敗的人生中,最後的信仰!
我拿著沉甸甸的信封回到顧琛的病房時。
顧琛並冇在病床上,唯獨地上一灘鮮紅的血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心中一緊時,一個護士突然拉住我。
“你是307號床顧琛的家屬嗎?”
我的聲音有些發抖:“我是。”
“顧琛在做血透時突然吐血,現在情況緊急正在搶救。”
一股突如其來的刺痛貫穿我的神經,我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搶救室門口。
冇多久,醫生走出來,神色凝重地看向我。
“他的情況比我想得還要嚴重,必須儘快換腎,可現在腎源……”
“用我的!”我打斷醫生。
“可你還冇做過配型。”
我怔怔看著從搶救室裡被推出來的顧琛,他就那樣躺在那裡,從未有過的虛弱和安靜。
我抬眸,語氣斬釘截鐵:“一定配的上。”
畢竟,顧琛是我創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