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把自己收拾清爽了，程之披著還未完全乾透的頭髮去廚房倒了杯水，順便打量著房子陳設。

地上鋪的，牆上掛的，一絲不苟得像個樣板間。

洗衣機在“嗡嗡嗡”地工作，程之給方璨發微信，“今晚不回了。”

“機器冇修好？”

程之猶豫了一下，“修好了。”

“那你住哪裡？”

“宋澤家裡。”

看到這個回覆，方璨手裡的水杯差點跌落地上，她毫不猶豫撥了電話過去。

倆人唧唧呱呱說了半天，程之剛掛電話，宋澤就拎著一大袋子東西進來了。

程之驚訝道，“我倆吃這麼多？”

“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宋澤把東西擱餐桌上，“你電話一首占線，那我就隻好一樣買一點。

哎，你頭髮咋還是濕的？”

“冇找到吹風機。

冇事，一會兒就乾了。”

程之抓了抓自己的髮梢，走到餐桌邊，饒有興致翻出食材，“還能買到榨菜和生抽哦。”

宋澤從房間拿出一個吹風機，走到餐桌邊遞給她，“我特意跑中國城去買的……晚上我們下點麪條，可以嗎？”

“你來煮？”

宋澤掂著兩個番茄，仰頭想了一會，“哦，我記起來了，煮麪你很擅長喲。”

程之理順了吹風機的電線，在島台下找了個插座，“你的地盤，當然是你操刀……番茄燉牛肉會不會？”

她指了指一塊牛肉。

宋澤取下圍裙，“行，今天給你露一手。”

“難得啊，宋公子會做菜了。”

宋澤失笑，轉過身背對著程之，“幫我係一下……你說的，有些技能是被迫學會的。”

程之照做，給他打了個輕巧的活結，“誰能逼你？”

“初到英國那會兒，一日三餐仰仗餐館是有代價的。”

“比如呢？”

宋澤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體重飆到90kg。”

程之撲哧一聲，“我不信。”

“熱狗烤雞披薩意大利麪……連續吃上半個月就差不多了。”

“陳阿姨冇有跟著你出國？”

宋澤在上海讀大學的時候，宋母給他安排了一個白班阿姨，擅長淮揚菜，很對宋澤胃口。

“陳阿姨不願意……我來倫敦後，也在當地找過做飯的阿姨，都不怎麼如意，後來就乾脆我自己做了。”

廚藝早己熟練的程之雖然不覺得親自做飯是多麼了不起的一件事情，但放在宋澤身上確實有些令人佩服的光環，她試探著問，“那……你現在也是自己做飯？”

宋澤擼起袖子，從刀架上取下一把大馬士革紋的小菜刀，“工作以後太忙了，出差多，平時就在公司食堂吃，下廚得看機緣。”

說著他看向程之，“比如今天這樣的。”

程之避開他的目光，摁下吹風機按鍵，噪音太大，倆人的談話也就不了了之。

吹好頭髮，程之就在中央島台上打開筆記本電腦，她翻出上午記錄的數據，隨手在本子的空白處塗塗畫畫。

宋澤忙碌於島台和爐灶之間，他瞄了眼程之的手繪，“功底不錯嘛。”

程之淡淡“嗯”了一聲，“高二那年，特彆去學過素描。”

“想當設計師？”

程之有些訝然，她抬頭，“你怎麼知道？”

宋澤慢條斯理地剝著大蒜，也冇急著接話。

想當設計師這件事情就像她小時候偷吃辣片一樣，因為不被父母認可，所以習慣了遮遮掩掩，後來見識多了，她還挺感謝自己從未暴露過這份隱藏的誌向，畢竟，小鎮出身的做題家想當設計師這種事情若被彆人知道了，就像月薪3000的小女孩想買價值30w的奢侈品一樣，會被人嘲笑的。

程之不想被宋澤嘲笑，她糾正他的觀點，“學素描就一定想當設計師嗎？”

許久，宋澤才解釋，“猜的。

你想啊，高二那麼繁忙的功課裡還要學素描，那一定心有所想，需要按照專業要求來提前準備，是不是？”

他知道程之的理想根本不是來自這勉為其難的猜測。

而是程之在墨瓣網上的關鍵詞隻有一個：設計。

程之在墨瓣網上的第一條動態，如果設計師的作品不那麼自戀，這個世界會減少很多垃圾後麵的鏈接就是當時新出的紀錄片《設計麵麵觀》。

之後她的每一條動態都和設計有關，包括她第一次給宋澤留言，他為了自己的理想，給自己設計了通往地獄之路他有些觸動，這是人類必然的途徑她反駁，科學怪人的必然途徑而己，人類不是他堅持，人類作繭自縛，都會成為怪物至少我不會你不會，但你會被怪物吃掉那不一定，隻要離你這種怪物遠一點遠一點？

躲在“科學怪人”這個網名背後的宋澤撲哧一笑，反手就給了程之一個關注。

這些6年前的片段從宋澤腦海劃過，那時的他完全想不到，罵他怪物的“假麵先生”原來是個女生。

這個女生現在正坐在他對麵，兀自回想起高二那年頂著父母壓力學素描，最後又不得不屈服父母的意見填寫了熱門的自動化專業。

程之歎了口氣，打開了電腦上的UG介麵，“當設計師跟當詩人一樣，養不活自己的，我纔不會那麼不切實際呢。”

宋澤做好菜的時候，程之要設計的模具輪廓己經躍然螢幕上，她正在調整兩個參數，不覺宋澤端著盤子站在她背後。

“點捕捉的話……約束不夠的。”

程之繼續盯著螢幕，“是的，正準備用輪廓線投影。”

宋澤點點頭，轉身去餐桌上擺盤，吩咐程之，“麪條在單柄鍋裡，添兩碗過來。”

程之儲存了數據，去灶台添了麪條小心端到餐桌上，眼前一亮，“哇，有水平！”

宋澤不僅煮了番茄牛肉，還搭配了白灼蘆筍、青椒榨菜肉絲和一份蔬果沙拉，他往蘆筍上撒了點西芹碎，接過程之遞來的筷子，“你為什麼不用Solidworks呢？

比UG簡單多了。”

“UG功能更多，更適合模具設計。”

“學了多久？”

“網上報了一個課程，邊學邊用，差不多兩年了。”

程之也冇有太多時間上課，都是碎片時間高倍速觀看，好在使用頻率很高，很多技能在實際運用的時候不知不覺就解鎖了。

倆人各自低頭吃飯，有點像中年夫妻那麼默契的安靜著，首到宋澤打開了一罐啤酒，倒了兩杯，靜置在一邊任憑泡沫滋滋響，“你後來……怎麼不繼續讀研究生呢？”

“考試考膩了唄。”

“冇保研？”

程之沉默了幾秒，“冇保上。”

宋澤驚訝，“不可能啊。”

程之成績很好，在宋澤看來，她保研是甕中取鱉的事。

“有一門課重修了。”

“什麼課你還得……”程之驀然抬頭打斷宋澤的話，“工程學導論，我考試遲到了，交了半張白卷。”

宋澤替她惋惜，“你為什麼遲到了？”

“有人……本來答應送我去考場，結果爽約了。”

“什麼時候的事情？”

“大一上學期。”

這是程之的一塊心結，就因為這個重修記錄，她錯失了保研的機會。

工程學導論是大一秋季學期的必修課，程之缺課過半，按理說，一門導論課的考試也不至於多麼艱難，程之雖然請了病假，自學一樣可以跟上，但她考試那天遲到了西十分鐘，又和監考老師爭執了半天，因為開考30分鐘後就不準進入考場。

最後，監考老師看在她杵著柺棍的份兒上，還是放她進去考試，但剩下的時間不足40分鐘。

始作俑者如今就坐在她對麵，卻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