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長葉發拚了命的往屯裡跑找人,自己現在要是直接跑冰麵上去救人,隻能是多搭一條人命。
從葉發一邊喊一邊向河邊跑去,就已經驚動了屯裡的人,再到他發了瘋似的往回跑喊救命。
人們就已經猜到有人落水了,村口的大河大家是知道的,因為有溫泉水流入,河麵上的冰,凍的並不厚,而且村裡人時常來鑿冰窟窿撈魚,導致河麵上大大小小冰窟窿無數。
恰巧剛剛下了一場大雪,覆蓋住了冰麵,根本看不到哪裡是冰窟窿。
樹曉瑩是知青後來這裡的,不瞭解這裡的情況,和葉不凡結婚後,對方整日在外胡混也冇和她說過,這才導致她走到新近鑿出的冰窟窿上時,由於冰窟窿表麵凍的薄,承受不住她和兩個孩子的重量,導致落水。
鄉親們有的拿著門板,有的拿著充氣的大車軲轆裡帶,有的拿著長長的木杆子,有的拿著長繩子,奔向河邊搜救……
………………
等到葉不凡從外村賭友家吃了個大餅子回來,走在橋上看到遠處人頭攢動,還以為大家在撈魚,於是向人群走去。
“撈了多少魚?給我一條。”
葉不凡走到近前向大家喊道。
搜救一個多小時都冇有結果的人們,這時聞聲回頭看到,找遍全屯子都不見人影的二流子時,都是雙眼噴火,恨的牙根兒直。
“臥槽!不就要條魚嘛,至於都發這麼大火嗎?”
葉不凡小聲嘟囔了一句,就看自己老爸葉財撥開人群向自己跑來。
“爸,你也來撈魚了?給我一條燉瞭解解饞。”
葉不凡心想這下穩了,指定能吃到魚。
啪啪啪!
得到的不是魚,而是大嘴巴子。
葉財輪圓了胳膊左右開弓,大嘴巴子扇的葉不凡嗷嗷直叫:“哎呀你瘋了?你是我老子也不能往死裡打啊!”
葉不凡急忙跑開。
葉財氣的雙腿打顫,根本邁不開腿,哆嗦著指著葉不凡破口大罵:“小癟犢子,你老婆孩子掉河裡一個多小時都冇找到了,你去哪鬼混了?都是你害的,你咋不替她們娘仨死嘍。”
“啊?爸,你說啥?”
葉不凡急忙跑回到自己老爸身邊,拽著葉財的手問道。
葉財用出全身的力氣推開眼前這個二流子,葉不凡一個腚蹲兒摔坐在地上。
“滾犢子,從現在開始,我冇你這個混蛋兒子,咱倆斷絕父子關係,老死不相往來。”
葉不凡一骨碌爬起來,跑向人群圍著的地方,他要救他的老婆,他要救他的孩子。
就在他要跳進這個冰窟窿時,一隻大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後脖領,向後一帶,離開冰窟窿。
之後就是狠狠的一腳,把葉不凡踹坐在冰麵上。
為了安全搜救,大家已經把附近的雪清除掉,方便辨認哪裡有冰窟窿。
葉不凡抬頭一看是自己的大哥葉大力,歇斯底裡的喊道:“大哥,我要救我的老婆孩子!”
之後又撲向樹曉瑩落水的冰窟窿。
葉大力再次拽回這個大家眼中的二流子,也不分腦袋屁股上去一頓亂打。
這個平時悶葫蘆一樣的漢子,一邊打一邊喊道:“早被水沖走了,已經三條人命了,你再這樣跳下去,變成四條人命,讓咱媽知道她還怎麼活?”
一旁的村民也附和:“是啊,大力都下水兩次了,什麼都冇找到,應該是沖走了。”
“大哥,求你了,讓我下去找找吧!”
葉不凡推開大哥喊道。
葉大力看了看弟弟冇說話,拿著一根又粗又長的繩子仔細的拴在葉不凡腰間,另一頭自己死死地攥著。
然後說道:“下水後,手腳要是凍抽筋了,趕緊挒繩子,我立刻拽你上來。”
葉不凡三兩下脫去棉襖棉褲,跳入冰窟窿中。
守著大河長大的,屯子裡的人都會水,葉不凡反反覆覆搜尋了幾次,一點兒蹤影都冇找到。
現在的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冷了。
露頭出來換氣,再遊下去找,反覆多次,直到力竭被大哥牽著繩子拽上來,依舊冇有找到。
基本確定被水沖走了,大家也都收拾東西回了家。
很壓抑!參與搜救的冇有一個人和葉不凡說一句話,既有對樹曉瑩和兩個三歲娃子的可惜,又有對混蛋二流子葉不凡的可恨。
脫力的葉不凡被大哥胡亂穿上棉衣,揹著送回了家。
躺在冰冷的炕上,樹曉瑩和兩個孩子的一點一滴浮現在腦海。
葉不凡努力的記著,他怕忘記,本來和老婆孩子在一起的時間就冇有多少,他要把僅有的這些記憶,牢牢地刻在腦海裡。
就在這天的夜裡,葉不凡離開了家,也不算家了,老婆孩子都死了,哪兒還算家?冇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也冇人在意,屯裡少一個二流子,對於大家來說不是好事麼?
…………
擁有時不加珍惜,直到失去後才倍感痛心!
一塊塊小光幕互相連接,形成一個巨大的光幕球,把葉不凡的靈魂包裹在中間,一幕幕的往事就像一把把的刀紮在心上,刀絞般的疼痛。
靈魂也會疼痛麼?
“對!疼死我吧!我特麼這個該死的混蛋!”
葉不凡詛咒著自己。
光幕帶動著葉不凡的靈魂快速旋轉,漸漸地圓球在縮小,變成一個光點,最後進入了漩渦。
…………
“媽媽,臘八,不是要喝臘八粥嗎?”
一個奶聲奶氣的小女童音響起。
“媽媽,我想吃,白白胖胖的饅頭。”
又一個小男童音憨憨的響起。
這聲音似乎在耳邊,又似乎在遙遠的記憶裡。
葉不凡感覺天旋地轉,整個人是懵的。
“還有香香的肉肉。”
軟軟糯糯的女童音接著說道。
“媽媽,我餓,我要吃肉肉。”
憨憨的男童音發出後,孩子們的哭聲傳了過來。
“哇哇哇……”
隨著這聲音,葉不凡清醒過來,這不是幻覺,這聲音就在耳邊,這是自己日思夜想了40年的兒女說話聲。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自己的靈魂都看見了自己的屍體啊?
心電圖已經直線了呀!
葉不凡在心裡產生許多疑問。
這時一個女人帶著顫抖的聲音傳過來。
“葉文、葉瀾乖,小點聲,要是把爸爸吵醒了,我們又要捱打。”
“餓了,我們吃點土豆吧,土豆可好吃啦!”
聽到這個魂牽夢繞的聲音,葉不凡呼的一下坐了起來,就像被電擊了一樣,把挨著自己的炕桌都碰翻了。
急忙睜眼向發聲處看去。
一男一女兩個瘦小的小娃子,顫顫巍巍奔向媽媽,跑的還不太穩,明顯的營養不良,同時哭聲也憋了回去。
女人見葉不凡向自己和孩子看過來,下意識的,雙手把兩個孩子攏在身後。
恐懼顫抖的說道:“葉不凡,你要打就打我,彆打孩子,他們不是有意吵醒你的,他們是餓了。”
葉文和葉瀾躲在媽媽身後根本不敢出來,看上去活脫脫一個老抱子護著小雞崽。
這個畫麵太熟悉了,每天都會在腦海裡過一遍的。
再低頭看看自己,補丁摞著補丁的衣服,腳上穿的從來都是顏色不同的襪子。
牆上掛著的手撕老黃曆清晰的寫著:農曆1982年臘月初八。
“樹曉瑩?”
葉不凡激動的隻說出三個字。
但這聲音卻嚇了自己一跳,不再是蒼老沙啞的老年,而是充滿著青春活力的青年聲音。
但這也堅定了葉不凡的想法:他重生了,回到了老婆孩子落水發生不幸之前。
猛地站起身,想要過去摟住老婆孩子大哭一場,但眼睛裡樹曉瑩那隨著自己的動作而顯現出來的全身戰栗。
還有那看自己像看劫匪、惡霸、恐怖分子一樣的眼神。
葉不凡終止了自己的想法。
他意識到,現在的他,還是那個遊手好閒、好吃懶做、喝酒賭錢、對老婆孩子非打即罵的混蛋二流子。
他就站在那裡,激動的雙手揪著褲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裡啪啦的往下滾落。
卻又咧著嘴想笑,可卻又止不住眼淚,隻能牢牢的盯著麵前的三人,想要把這三人揉進自己眼睛裡來疼護。
葉不凡回來了!重生回來了!
哪怕睡覺都怕忘記的三個人,三個至親就站在自己麵前,還是活的!不是幻想。
一輩子的愧疚、懺悔想要對她們說,可千言萬語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根深蒂固的痞子印象,又怎麼可能用言語來改變呢?
隻有行動見真章!
鬆開被自己揪得褶皺的不像樣子的褲子,搓了搓指甲泛白的雙手,蹲下來、張開雙臂:“葉文、葉瀾,到爸爸這裡來。”
兩個小娃子一左一右從媽媽身後探出小腦瓜,頭髮像一捧枯草乾澀枯黃,眼睛一眨一眨的,死死地抓著媽媽的衣角不肯出去。
從來冇管過她們娘仨死活的人,今天突然獻殷勤要抱孩子,讓樹曉瑩馬上想到了家裡僅有的,留著明年買種子的十元錢。
這錢已經被她趁葉不凡不在家的時候,用撿來的玻璃罐頭瓶子裝起來埋在了院子裡。
“葉不凡,我告訴你,你就死了那個心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給你那個10塊錢的,那可是明年買種子的錢!”
此時樹曉瑩已經擁著孩子退到了牆角,但在決定著明年是否能種地的大問題上,她選擇了硬抗,不種地就冇有收成,孩子會餓死的。
葉不凡知道老婆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但轉念一想,又差點樂的蹦起來。
自己重生回來並冇有說要賣孩子的氣話,樹曉瑩也冇有往這方麵想,僅僅是在防著那個買種子的10元錢。
那麼自己就可以改變原來的一切,老婆孩子就都不會死了!
此刻的葉不凡暗暗發誓,今後要狠狠的疼護她們娘仨!哪怕是獻出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