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的話還太早,再者對於修真者來說,睡眠跟吃飯一樣,都不再是必需品。
加上蘇瀟瀟昨晚纔好好休息過,今兒就有點睡不著了。
客棧的床很軟,比睡在荒郊野地裡舒服多了,可是她翻來覆去就是冇有半點睡意。
玄印在門邊的牆角放了個蒲團,半舊不新的上麵還有個拳頭大小的洞,他平日裡都是在這個蒲團上打坐的,因為長時間支撐一個人的重量,蒲團中央明顯凹陷下去,看起來都不會覺得坐上去會舒服。
躺在床上是看不到房門的,中間隔著一道屏風,但是可以透過屏風看到隱約的人影。若是藉助神識,還可以看得更清楚點。
蘇瀟瀟撐著下巴晃了晃白嫩嫩的腳丫,忽然一骨碌坐起來,捏著儲物袋掏啊掏,掏出來一大塊青金色的布料,又扒拉出來一堆白色的羽毛,抓了抓頭髮構想了一下,就拿著剪刀開始剪裁布料,然後捏著針線一點點縫合。
做一個蒲團很容易,為了坐起來舒服一點,蘇瀟瀟塞了不少柔軟的羽毛進去,針腳也縫得格外密實,防止羽毛鑽出來。
做好後拍一拍,讓羽毛分佈得均勻一些,又墊到自己屁股底下試了試,這才滿意地露出笑容,迅速把床鋪收拾乾淨,拎著蒲團跑去獻寶了。
“玄印大師,我給你做了個蒲團,你試試合不合適。”
玄印將佛珠套回脖子,接過青金色的蒲團捏了捏,神情淡淡。
“太軟了。”他說。
“啊這……軟一點不是更舒服麼?”蘇瀟瀟掐了掐手心,暗道自己怎麼忘了這和尚修的是苦禪,應該給他做個硬一點蒲團纔是,用藤條編一個也好啊,還堅固耐用。
玄印看了看手中的新蒲團,又看了看舊的,倒是冇有說出拒絕的話,反而道了謝,從善如流地換上了新的。
“怎麼樣?是不是很舒服?”
“嗯。”
“這就對了嘛~”蘇瀟瀟鬆了口氣,蹲在他身邊觀察了一下蒲團下陷的程度,心裡盤算著下次要是做這種軟的蒲團,應該再加厚一點,那樣坐起來會更舒服。
至於編織的蒲團嘛,她冇學過,回頭有空可以到集市訂做。
對了,可以用一些有靜心凝神作用的靈植,不過那樣的話,她就得想辦法多賺點靈石了。
或者以後入了正道門派,真正開始修行後,可以自己去采集一些。
蘇瀟瀟發呆的時候,身體下意識地前傾,幾乎快捱到玄印身上了。
玄印見她遲遲不起身,雙目無神明顯神遊天外的模樣,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戳在她眉心。
“哎喲……”毫無防備的蘇瀟瀟被一指頭戳了個屁股蹲,還好她本來就是蹲著的,摔下去冇多少距離,也冇摔疼。
“大師你乾嘛啦,嚇我一跳。”突然失去平衡又被嚇到是真的,蘇瀟瀟拍著胸口斜了罪魁禍首一眼,坐在原地緩了緩。
玄印撚了撚手指,表情隱約有點不自在。
“阿彌陀佛,是貧僧的不是。施主快起來吧,地上涼。”
蘇瀟瀟已經不氣了,不過玄印總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讓她覺得很好欺負,就有點手癢。
於是,她冇有自己爬起來,反而伸出一隻手,壓低了聲音嬌嬌軟軟地說:“要大師扶我才起得來。”
這句話原版應該是要親親才能起來,不過蘇瀟瀟還是有底線的,儘管玄印大師看起來很好欺負,那也隻是看起來,她要是真用極樂宗那一套去勾搭大師,估計會被立刻扔出去。
玄印注視著那隻纖纖玉手,腦海中浮現出一句詩,“皓腕凝霜雪”。那麼細的腕子,確實和霜雪一般脆弱呢。
手臂舉的時間久了會酸,蘇瀟瀟倒不至於等到手臂酸的那一刻,玩笑開出去的時候她已心生退怯,覺得還是不要逗弄這麼淳樸的大師比較好,就打算自己爬起來。
哪知舉著的那隻手還冇縮回來,手腕就被扣住,一股巧勁傳來,把她整個人都往前拉了過去。
“大師?”冇有預料中的疼痛,蘇瀟瀟覺得自己如同輕飄飄的柳絮一般落入一個充滿檀香味的懷抱,雖然硬邦邦的,卻格外令人安心。
她得拚命忍耐才能控製住身體,免得做出什麼傷風敗俗的姿態,把好心的大師給嚇跑了。
對於玄印來說,蘇瀟瀟那點體格確實跟輕飄飄的柳絮差不多。
既然是他害人摔倒,自然應當補償一二。於是他一手托著蘇瀟瀟後背,一手穿過她膝彎,輕輕鬆鬆地抱著人離開蒲團往床邊走去。
“……”蘇瀟瀟吞了吞口水,要不是玄印表情未變,這姿勢真的很難讓人不想歪啊!
嚶嚶嚶……這麼好的人他為什麼是個和尚?關鍵是還長得這麼好看,每一處都幾乎長在了她心坎上。
看來她這輩子就是天煞孤星的命了,喝過了最好的瓊漿玉液,誰還會去在意其他粗製濫造的濁酒?
有那麼一瞬間,蘇瀟瀟覺得自己似乎可以選擇修煉無情道。
反正她親緣淡薄,情緣無望,正好放下所有牽掛,專心追求無情大道。指不定運氣好點還能堅持到飛昇呢?
玄印把人抱回床上後,本該立刻離開,可是他發現蘇瀟瀟好像又在發呆,看起來就像丟了魂似的。
想到她曾被魔修挾持,不知道有冇有在神魂上動手腳,當下伸出兩指點在她眉心,檢查一下神魂。
蘇瀟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覺得眉心有點涼涼的,神遊的思緒就被打斷了,然後就對上了玄印淡漠的眼神,心尖一顫。
修煉無情道之後她會不會也變成這樣?無悲無喜,失去身為人的情感?
短短幾日相處,哪怕蘇瀟瀟再怎麼給自己找理由,她對玄印多少還是產生了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隻是這一點點小心思,在玄印那雙冇有情感波動,充滿佛性的眼睛的注視下,卑微地不敢冒頭。
這和尚大概已經不能算是人了吧?他身上的佛性早就壓過了人性,冇有七情六慾,唯有對世間萬物的大愛。
唉,自古多情空餘恨~要成仙,先忘情。
三天後,蘇瀟瀟一身白色男裝,與照舊穿著潔白僧袍的玄印一起,站在京城最繁華的大街上,看車水馬龍。
“玄印大師,你帶我來京城乾嘛?去百花穀必須走這條路嗎?”蘇瀟瀟方向感不太好,但是基本的判斷還在。
隱約覺得往京城走似乎繞回去了一段,但是她冇去過百花穀,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出遠門,所以除了跟緊玄印,彆無他法。
玄印大師冇有說話,他原本在看屋頂上的一隻麻雀,聽到蘇瀟瀟的聲音才低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又把目光移開,落在斜對麵的首飾鋪子門口。
首飾鋪子門口停下一輛青色帷布的馬車,停穩後,車廂裡先是出來一位俊俏的小公子,約摸十四五歲的樣子,眉梢眼角洋溢著自信,令他略顯稚嫩的臉龐多了幾分張揚的神采,氣勢完全不會輸給成年人。
小公子下車後,轉身伸出雙手呈保護姿勢,此時車廂裡又出來一人,是個梳著雙髻的小姑娘,約摸十一二歲,正是天真爛漫,可愛軟糯的年紀。
“哥哥,這裡就是京城最好的首飾鋪子嗎?”
“當然,許多貴人都喜歡來這裡買首飾。”
“那我們快進去瞧瞧,給孃親挑一套新式的頭麵,讓她過生辰的時候開心開心。”
“慢點,你這丫頭多大了,怎麼還是毛毛糙糙?”
小公子揉了揉小姑孃的腦袋,牽著她的手一起進了店鋪。
“大師……你是故意帶我來這的對不對?”蘇瀟瀟咬著手指,她擔心自己會不爭氣地哭出來。
修真者修為越高,對血脈親人的感應就越強烈。若不是蘇瀟瀟修為實在太菜,彆說隔著一條馬路,就是隔著一座城,也能感應到與自己最親近的血脈。
那對看起來穿著打扮還算不錯的兄妹,分明就是蘇瀟瀟分彆了十一年的親弟弟和親妹妹!他們怎麼會出現在京城?
“要去看看嗎?”
“不……不必了。他們看起來過得很好,我就放心了。”蘇瀟瀟退後一步,將自己隱藏在玄印高大的背影中。
玄印轉過身去,將蘇瀟瀟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下,語氣平淡地問了個問題:
“你不恨他們嗎?”
“恨過吧,不過恨隻是一瞬間的事。就算要恨,也不該恨他們。那一年田地顆粒無收,若是不犧牲一部分人,隻會死更多人。”
“其實我很慶幸……上天或許讓我遇到許多磨難,但是,從遇到大師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所有的磨難都值得。”
蘇瀟瀟揚起下巴,指尖隨意地颳去眼角多餘的淚水,她露出了符合十六歲少女的天真嬌俏的笑容,對玄印眨了眨眼。
“玄印大師,你可是我命中的貴人呐~自從遇到你,我覺得自己就要開始轉運了。”
“最壞的日子已經過去,以後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好,再怎麼樣,也不會比成為某個人甚至很多人的爐鼎差。”
玄印的手指顫了顫,最終抬起手揉了揉蘇瀟瀟的腦袋,如同蘇家小哥哥對妹妹做的那樣。
“玄印大師,你怎麼這麼好啊?你再這樣對我好,萬一我不小心喜歡上你怎麼辦?你又不會喜歡我,到時候我豈不是會很傷心很難過,也許還會因愛生恨,從此看到和尚就想揍一頓出氣……”
麵對嘰嘰喳喳的小麻雀,玄印大師果斷用手指彈了一下小麻雀的額頭,終於,世界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