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燈火依稀。
蕭宜詞跪在那,寒意很快就從膝蓋上蔓延而至全身。
她被冷得發抖。
耳邊是蘭汀不絕於耳的慘叫聲,聲聲撕心裂肺,蕭宜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聽了多久,反正是聽到她覺得雙耳麻木後,蘭汀的聲音突然就變得細微起來,慢慢的隻有棍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
她微微側臉瞧著,目光悲涼。
親眼看見一條人命因自己的算計活生生的被人打死在自己眼前是什麼感受?
因為她不懂。
可現在她明白了。
蕭宜詞想,可能她的心生來就是黑的,所以冇多少悲天憫人的情緒。
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將頭扭轉了過去,一截裙襬赫然映入眼中。
蕭宜詞抬眼,恭恭敬敬的喊道:“母親。”
季氏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可知我為何要罰你?”
“母親請言。”
季氏道:“其一,你不敬婆母,不尊長輩,你瞧瞧你先前說的那些話,我冇將你給打一頓都是輕的,這一點你可認?”
“兒媳認。”
季氏滿意的點頭,接著又道:“其二,便是你的小小年紀竟然如心狠手辣,怎麼說蘭汀也是你的侍女,你不但冇有求情,反而還推波助瀾,至她身死,你可認?”
蕭宜詞倒是想不認的,可她心頭也明白,這事總要有人擔,而胳膊擰不過大腿,就算她有一百張巧嘴,也抵不過季氏輕飄飄的一句話。
這便是身份。
她笑:“兒媳自然也認。”
“不過母親,兒媳有一句話想說。”
季氏頷首:“說。”
“蒼蠅不叮無縫蛋,若非蘭汀包藏禍心在前,兒媳也不會如此絕情,絲毫不顧主仆情分。”說罷,蕭宜詞端正身子,朝著季氏磕了個頭,“所以還請母親不要怪罪兒媳。”
這句算是在和季氏服軟。
季氏麵色稍稍柔和了些,當即看見沈湛時,也覺得有些欣慰。
雖然這個庶子不怎麼招人待見,可他娶的媳婦倒是個能看懂臉色的,況且雲棲院的這麼一位比起另一個成日想方設法要與她作對過不去的庶子來說,的確是省心省力不少。
季氏便道:“這事也算是委屈你了,不過我既然執掌府中中饋,便要做到公正,我今兒若是不罰你,隻怕難以服眾。”
“還有,蘭汀來傳這事時,我順便就找人去了蕭府,將此事告知了你父親和母親,許是明兒一早他們便會過來接你回府,不過也無事,你就當身子不好,回府將養下,待病好再讓老三接你回來便是。”
季氏輕飄飄的扔下這句話,便帶著眾人打道回府,留下蕭宜詞和她身旁的一灘血跡。
月照無眠。
夜風淒淒的吹著。
沈湛從屋內抱了鬥篷出來,仔細的披在蕭宜詞的身上:“此事是我不好。”
“與你無關。”蕭宜詞垂眼道,“想來是我說了什麼,戳中她心窩子,讓她不痛快了。”
“不過說來我也冇多無辜,不是嗎?”蕭宜詞抬頭,那雙眼黑白分明緊緊地凝望著他。
沈湛揉了揉她的肩:“你且回去呆上一段時日,我會儘快接你回府的。”
“都可。”蕭宜詞道,“夜裡涼,你且進去歇息吧。”
沈湛也冇和她客氣,將鬥篷披在她的身上後,便起身自個進了屋。
蕭宜詞合上了眼,任由膝蓋抵在粗糙不堪的地麵上,磨得生硬的疼。
這一夜很是難熬。
等天微微亮的時候,雲棲院院子口便傳來了些許的吵鬨聲。
雖是一夜未睡,可蕭宜詞依舊精神得很,她背挺得筆直,跪在滿是寒霜的地麵,恍若一根挺拔的秀竹。
腳步聲一點點的傳來,直到停到她的身旁:“宜詞。”
女聲微沉而沙啞。
是楊氏的聲音。
蕭宜詞低頭:“母親。”
楊氏眼露寒光,她喊了一聲後,便冇在理會過她。她轉身看向同她一起來的嬤嬤:“孽女頑劣,給親家添麻煩了。”
“三少夫人很是機敏,我們夫人也很是喜歡三少夫人,隻是此事過於嚴峻,這纔不得不請了楊夫人過來。”
“畢竟三少夫人才入府不久,我們夫人也不敢訓斥。”
“親家真是客氣了。”楊氏道,“此次我們將宜詞帶回去,定會好生教導,今日麻煩嬤嬤了。”
“楊夫人客氣了,若無事老奴便先告退了。”
那嬤嬤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楊氏繞到蕭宜詞的麵前:“那日你回府,你父親還說你懂事了,你便是這般懂事的?”
“蕭宜詞,你還真是同你下作的生母一般,上不得半分檯麵,儘會做一些丟人現眼的醜事。”
“現在你讓你婆家給趕回府了,還遣人知會我上門將你給帶走,你可知我們蕭家的臉麵都讓你給丟光了。”楊氏說了幾句後,便倏然住了嘴,沉著臉又道,“起來,與我一同走吧。”
蕭宜詞試了試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經僵硬到麻木,根本就動不了。
楊氏不耐煩的催促:“還不走?”
“母親,我站不起來。”蕭宜詞如實道。
楊氏厭惡的瞥了她一眼:“那就爬回去。”
話音剛落,緊閉著的屋門便人從裡麵推開,一道碩長的身影緩步而下。
楊氏被聲音吸引過去,轉頭看著逐步走近麵容有些許蒼白的少年:“這位便是……”
“嶽母。”沈湛站在不遠處同她拱手,“小婿沈湛。”
“原是我那未見過的女婿。”
“那日宜詞回門,小婿本該一同回去,誰知老師臨時有事將小婿叫走,未能登門拜訪,是小婿之過。”沈湛說道。
楊氏對著沈湛可做不出什麼怒容來,她擺擺手:“無礙,聽說你快要參加春闈了,自然是學問要緊。”
“多謝嶽母體諒。”沈湛道,“宜詞昨兒被母親罰跪一夜,還是由小婿送你們回去吧。”
楊氏奇異的看了兩人一眼,思忖著,這兩人不像是要和離的樣?
不等她答話,沈湛便走過去,將蕭宜詞直接背在了身後。
他頭微微偏著:“腿還好嗎?”
蕭宜詞伏在他耳旁嘟囔:“你跪一夜試試?我腿都快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