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屋內的熏香已經換成了淺淡的那種冷香。
朝著她一步步而來的男子,披白衣,碧玉冠,秀雅溫潤,如謙謙君子。
不知何故,蕭宜詞最先想起的不是這百裡乘月的皮囊生得好,而是沈湛那一雙冷冷淡淡,又黑沉沉的眸子,如高嶺霜雪,清冷漠然,斂儘了一身的陰暗。
她還未見他笑過。
也不知這對她而言算是遺憾,又或算是其他。
百裡乘月加挾著一身的藥草香越發近了。
一旁的蕭寧臉紅心跳,麵如擂鼓,真真是將所有的女兒家的情腸全都顯露無疑。
大膽而又直白。
蕭宜詞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一轉,便能瞧出她倆日後的結局,若是強求,必成怨偶。
百裡乘月很有分寸的在離床榻還有一段距離的位置停下,對著兩人拱手道:“小生百裡乘月,見過蕭大姑娘和沈少夫人。”
“公子客氣。”蕭宜詞餘光瞥著蕭寧麵紅心跳不敢直視百裡乘月的小女兒情態,知道她如今在這兒,是指望不了什麼了,“我讓丫鬟給你搬個小凳子來。”
“好。多謝。”
來蕭府給蕭宜詞治病之前,他自然是將蕭府的幾人全都摸過底。
給他傳信的那人說,蕭家大姑娘蕭寧溫柔賢淑,待人大方有禮,嫁去沈家的蕭三姑娘,待人刻薄,任性張揚,一肚子的壞心腸。
可他今兒所見,卻覺得這兩人的性情似乎是旁人所言不同。
蕭寧浮躁,蕭宜詞卻有禮溫和。
冇一會兒,丫鬟便將凳子給他搬了過來,百裡乘月道謝之後坐下,蕭宜詞便自發的將袖子一挽,遞到了百裡乘月的麵前。
百裡乘月含笑將手指給搭了上去。
“可以了。”百裡乘月溫聲說道,示意蕭宜詞將手重新塞回被子裡,“沈少夫人身體的底子有些差,需要好生調養纔是。”
“嗯。”
“還有平日,沈少夫人要多注意身子的保暖,彆又著涼了,你始終是個女子,若是身子大寒,對你不太好。”百裡乘月說的婉轉,不過他相信麵前的這位其貌不揚的姑娘,一定聽得懂他是在暗指什麼。
蕭宜詞的確也明白,她一愣神後,便朝著百裡乘月頷首:“多謝百裡公子提醒,日後我多加註意的。”
“你身子的傷……”百裡乘月話說到一半,白玉似的臉頰便浮起了緋紅,眼神往下垂著,根本就不敢看蕭宜詞一眼。
蕭宜詞搖頭:“休養這麼多日,想來已經無礙了,公子留下些傷藥便好。”
“你雖昏迷了許久,可你背後被荊條抽打出來的傷卻有些深,若是少夫人不嫌棄,可否讓乘月再看一眼。”百裡乘月低聲說著,許也是不好意思之故,並不敢抬頭,甚至是聲音越往後,便越低,“就如這位蕭姑娘所言,乘月是醫者,而少夫人隻是病人。”
這話不過是蕭寧哄騙百裡乘月的說辭,如今見著他真要替她檢查傷勢,率先不乾的倒是她了。
她第一次見這般好看的男子,心頭早就猶如小鹿亂撞,心頭的獨占欲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如今更是哪裡肯讓百裡乘月去看另一個女子的身子。
於是她上前幾步,想要抓住百裡乘月的肩膀,可他卻好像身後有眼睛似的,一下子就起身避開了蕭寧的手。
他不願給姑娘難堪,於是在蕭寧輕咬貝齒之前,先發製人:“蕭大姑娘可通醫理?”
蕭寧遺憾的搖頭:“不通。”
百裡乘月依舊垂著眼:“若蕭大姑娘不懂醫理,可否請姑娘為小生請個懂醫理的丫鬟進來,沈少夫人身上傷勢嚴重,恐怕耽誤不得。”
“可她都睡了這般時日,許是早就好了,再言三妹妹可是爹爹的女兒,爹爹又哪裡會對著三妹妹下重手了。她之所以昏迷,全是因為來之前,她被她婆婆在院中罰跪了一夜,這才導致她身子差勁,挨不住爹爹的鞭子,昏了過去。”似乎瞧出來百裡乘月的臉色不太對勁,蕭寧為了撇清關係,急急忙忙將前段時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給百裡乘月說了出來,絲毫不顧及蕭宜詞的麵子,隻想在百裡乘月的麵前博個好感。
蕭宜詞倒是無所謂的閉著眼,聽著蕭寧在那掰扯。
蕭壇到底想不想打死她,恐怕冇人比她更清楚了。
在那一刻,在家族臉麵的麵前,打死一個清譽玷汙的女兒,那可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蕭壇是真的想要打死她。
說著說著,蕭寧的眼角便帶了淚。
蕭宜詞漫不經心的瞥眼,想著,有個成語形容美人哭得楚楚可憐,如花一般的叫什麼來著——
哦,梨花帶雨。
蕭宜詞躺在床上出神,接下來兩人又說了什麼,那些話就像是耳邊風似的,從左耳進,立馬就從右耳出去,在心上就連一點痕跡都冇留下。
躺了有了一會兒,一道陰影從床榻邊傾覆下來,一隻帶著涼意的手指搭在了她露在外麵的肩上。
肩上雖有衣物,卻是如夏日輕薄的薄衫,手指微涼,而指腹下的肩卻帶有溫熱和幾分撩人的香氣。
兩人身子不約而同的一頓,百裡乘月清咳著,將手指蜷起抵在了唇邊:“沈少夫人可感覺身後還有痛意?”
已經往下縮了幾分的蕭宜詞,眨巴著眼睛看他:“有。”
懂醫理的丫鬟很快進來,百裡乘月自覺地避開,躲去了屏風後。
剛剛碰著她肩膀的那隻手,此刻恍若烈火灼燒一般,他有些難耐的將手指收進袖子中,轉身凝望擱在窗扇邊的花瓶,裡麵正插著幾枝臘梅。
“公子。”很快,丫鬟便從屏風後繞了出來,“已經好了,請您過去。”
百裡乘月朝著丫鬟點點頭,便道:“你隨我一起過來。”
幔帳流蘇垂在地麵,一團花色的被子中,一截光溜溜的背脊露在他的麵前。
細嫩而白淨。
可上麵縱橫交錯的印子卻硬生生的破壞了這副美感。
百裡乘月擰眉,雖不是第一次見著,可他還是覺得蕭壇下手也未免太過毒辣了些,縱然犯了錯,蕭宜詞到底也是個姑孃家,如何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