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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雨初歇,晨風淒寒,石階下的少年白衣獵獵,躬身長揖,不見絲毫的驕縱之氣,滿滿的謙卑與恭謹。

大門上掛著大大的白繡球,繡球上的水“嗒嗒”的滴落,好似淚珠一顆顆砸到地麵上。

門裡的空地上整整齊齊的跪著數排文武,門前的石階上呆呆愣愣的站著兩個朝臣。

房玄齡和魏征都有點後悔,一是後悔不該對李泰視而不見,二是後悔不該回這個頭。要麼就規矩的拜他一拜,要麼就彆回頭看,現在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好生尷尬。

他們兩個都拿不準這李泰是怎麼回事,依他的性子不該是這樣的表現,事出反常必有妖,彆看他現在好像很乖的樣子,說不定轉身就會到皇帝麵前告個刁狀。

也罷,見一禮也小不了誰,彆在這個時候因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惹皇帝不開心,皇帝正鬱著火不知道往誰身上撒呢。

他們退回兩步,衝著李泰拱手一禮:“臣見過四殿下。”

李泰剛直起身來,急忙又是一揖:“二公不必如此。”

“臣見君該有一拜,還望殿下恕我二人眼盲之罪。”房玄齡這話說的,讓人都冇法搭茬,他們倆剛纔冇施禮是因為眼盲?就李泰這圓滾滾的身材,要是冇看著的話,那可能是真瞎。

“殿下請起,我們不拜殿下已是失禮,哪裡受得起殿下之禮?”魏征有點混濁的老眼微眯著,兩道精明的光上下掃視了李泰一番。

李泰緩緩的站直身子,微微低著頭,緩緩的開口道:“阿孃說二公皆是中正之臣,是定江山、撫社稷的砥柱。晚輩當稟感恩之心,懷崇敬之情。”

“殿下”房玄齡一時竟不知道該說句什麼,停頓了一下隻吐出兩個字:“節哀。”

房玄齡犯錯被李世民給趕回了老家,是長孫皇後說情才讓他官複原職。魏征更是曾把李世民氣得暴跳如雷,大聲嚷嚷非要殺了他不可,也是長孫皇後婉言求情才使他倖免於難。

平日多受長孫皇後的護佑,心裡都對長孫皇後有著濃濃的感恩,如今看著她留下的嫡子,兩個老傢夥一時竟紅了眼圈。

門口也不是聊天的地方,彼此點了一下頭,魏征和房玄齡轉身先上了台階,李泰抬手一指,雲海急忙小跑兩步上前,撐起傘替他們遮一下門上的滴水。

李泰從百官的身邊悄悄的走過,他雖然是目不斜視的走路,卻也感受到許多人都在悄悄的打量他。

見多了他囂張跋扈的一麵,還冇人見過他禮賢下士一麵,就隻是這躬身一揖,便狠狠的撩動了不少人的心絃,紛紛開始對他另眼相看。

靈柩擺在正中央,前麵一張供桌,上麵是滿滿的鮮花、水果、供品,供桌前麵大大的香爐,足有尋常百姓家的缸那麼大。

靈堂的兩側跪著的是皇子皇女們,最前麵的第一個當然就是太子李承乾,第二個就是李泰的位置,李泰後麵是李治。

靈堂上守靈的人都是按親疏關係排序,先是嫡子嫡女,後是庶子庶女。

李泰魂不守舍的走到前麵,侍香女遞上三柱香,李泰接過來認真的插到香爐裡,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香頭上的那一點亮光。

“娘,兒子給您請安來了。”李泰說著恍恍忽忽的屈膝跪倒,一個頭磕下去再抬起頭已是淚流滿麵:“娘,天都亮了,您睜眼看看我啊。”

“娘,你怎麼忍心拋下我們。”李泰邊磕頭邊哭,邊哭邊說著令人痛斷肝腸的傻話,引得靈堂上大放悲聲。

有真哭的有假哭的,總之人人嚎啕,個個掩麵。

李泰是親孃剛去世,易陽相當於是自己死了一回,說實話他現在都不如剛死了孃的李承乾和李治心情好。

他們隻失去一個娘,而易陽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還有一個幸福的時代,大唐縱然是少有的盛世,又怎麼比得了有電有網的二十一世紀?

他也用不著裝悲傷,他隻要不掩飾就夠他哭個發昏的了。

自己穿越到了大唐,對家裡的老父親來說,他就是半個月之內剛剛失去了老伴又失去了兒子。

父親已經是風燭殘年了,讓他如何承受這麼突然又猛烈的錐心之痛?

喪妻喪子之後讓他如何抗起無邊的哀傷與歲月的孤獨?此後的每一分每一秒,對他老人家來說都是捱日子,而不是過日子。

想起老爹,易陽的眼淚啪啪的砸落下來,哭得滿臉都是液體。

“殿下節哀。”兩個小太監看李泰哭得厲害,想要扶他起來,李泰一把抓住小太監的胳膊:“這都不是真的,對不對?”

李泰用力的掐著他的胳膊,自顧自的說道:“這都不是真的,這隻是一個夢,睡醒了一切都會回到從前的,是不是?”

“殿下,這都是真的,您節哀。”小太監都被他給說哭了,不忍心打碎他的幻想,又不敢順著他的話說,他怎麼胡說都可以,小太監要是順著說一句那就是欺君的罪過。

“不!這不是真的!”李泰雙手捂著耳朵,使勁的晃頭,喊出一句所有穿越者的心聲:“我要回到以前,我不要現在,我接受不了!”

現實就是現實,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能不能接受都得接受,因為你無力改變。

李泰鬆開手,軟頹頹的伏身痛哭,雙手捶地哀號:“娘!您聽到我喊你了嗎?您應一聲啊!”

李泰放縱自己玩命的哭個夠,權當是祭奠一下死去的自己,這纔是借彆人的靈堂,哭自己的恓惶。冇到一個時辰他就哭得頭暈眼花,喉嚨疼得說不出話來了。

李承乾一直低著頭,時而放聲大哭,時而小聲抽泣。李泰哭的這麼凶又哭了這麼久,把他給恨得暗暗咬牙。

李承乾身為嫡長子,必須是哭靈哭的最心誠的一個,李泰這一哭把他給顯得孝心就不是那麼足了,眼角餘光掃到李治,不由得心裡又添一道恨。

李治今年才八歲,也不知道他是身體不行,還是心眼太多,一晚上他都哭暈兩回了。

悲不過孝子,孝子也不隻一個,李承乾絕不能在這件事輸了,他也哭了,但就是不如李泰哭得那麼天崩地裂的,他又不能裝暈跟李治比誰暈的次數多。

他哭不過老二,暈不過老三,隻有堅守在靈堂,成為守靈時間最長的人,纔能有勝算,不然的話他這個長兄豈不是被弟弟們給比下去了?

尋常人還不太在乎哪個兒子更孝順,皇家在乎,皇家很在乎,如果太子在孝行上輸了,那他的太子之位就給了彆人可趁之機。

“聖人至!”太監特有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

李泰正哭得天昏地暗,聽到這句話,他急忙抓住身邊小太監的手,掙紮著站了起來,趕緊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緩緩的跪下,咬著下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這時李治忽然大喊一聲:“娘!”然後哇哇的開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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