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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稍稍的雨霧鎖著遠方的綠黛,更覺林木不知有多深。

濃雲封著青黑山隘,更覺山隘不知有多高;輕霧繚繞著流動的溪水,更不知那溪水有多長。

近處的晴空,還算是一碧萬頃,空氣涼爽。

太陽光溫和中微帶寒意,景物越發清疏而爽朗,靜美而淡雅。

一道清麗的身影在宅院緩緩地行走著,幽幽踩過平靜的石板路,陽光折射在她身上的柔和,夾雜著古典的風味。

身姿如秋水般輕靈、身體如玉清雅,芙蓉似的臉頰,柳葉兒好似她的眉。

渾身氣質淡雅溫柔,隻是臉上多多少少地存著一抹寂色。

青黛原以為秦肆是喚她去明間裡頭的,卻不料指路的內侍一路引著她來到一處花苑。

剛看見那牆頭探出的稍稍綠意,內侍便垂著首退下了。

青黛還未來得及詢問呢,就見前頭佇立著一個人影。

身量頎長高大,隱隱散發著上位者的傲慢氣息。

暖意的金光映在那張漠然的臉上,愈發襯得白璧無瑕。

原來是秦肆。

他現在不該是在明間裡陪著那群達官貴人?

怎麼會出現在這?

青黛地柳眉不禁輕蹙起來,努力裝作沉靜模樣地走過去,卻在距離他六七尺的地方就停下,低聲喚了句,“督主。”

他麵上是一貫的傲岸冷然,聞得了聲音便輕轉著眸子看過來,目光不經意地在她麵上停留了一瞬。

開口,嗓音如玉石之聲,“隨本督賞花罷。”

話落,他便動身向著花苑裡走去。

衣襬細細地飄蕩著,步履從容,不急不緩。

青黛隱隱地有些不願,叫她過來,原來隻是為了陪著賞花嗎?

她不太想去,卻不好逆了秦肆的意思。

她身體不舒服,此刻也顧不得了,裝作尋常模樣跟上秦肆的步伐。

這花苑,她還不曾來過,冇想到裡邊的風景竟是這般不錯的。

初入就聞得一縷縷清新濕潤的香味,踩著滿徑被雨打落的綠葉,裹著一路的菊香,微風姍姍而來。

院內花木扶疏應接不暇,翠竹掩影,有八角亭台魚池。

如煙的柳絲,綿長柔和,在清風中微微地扭動著柔軟的枝條,垂下濃濃的樹蔭,頗有水墨畫的韻味。

蛙聲蟲鳴已不如盛夏時的激烈,逐漸稀落了,隻有寒蟬依然在柳樹上鼓譟著它的樂章。

青黛細細地賞著周遭柔情的風景,竟差點將前頭那個大人物給忘掉了,聽得他的聲音才堪堪地回過神。

秦肆微側著眸子看她,動著嘴唇重複道了一遍,“昨夜夫人覺得如何?”

青黛識得秦肆是來笑話她,但她還是控製不住地紅了麪皮,羞惱地垂眸看著路旁的花兒,半點聲音都不回答。

青黛不說,秦肆也知道的。

她那般異樣的走姿,他早就瞧見了。

看著她明明是置氣了卻又不敢發作的模樣,秦肆心中著實覺得有趣。

他不知不覺地慢下腳步,逐漸地與青黛走在同一條線上。

與她這般靜雅的模樣一比,今日來的那些富家千金就顯得過於聒噪了。

他在京城時,還冇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在東廠廠督麵前提女人。

而這天高地遠的臨安城,這些人不識得東輯事廠的厲害,倒是各個都把女人往他身邊送。

在那群庸俗的胭脂味中,他差點透不過氣來。

一覺得煩心,就立即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這下子可都清淨了。

秦肆悠哉悠哉地坐在明間裡頭品著近日送來的茶,清冽馥鬱的茶水一入喉,就忽地想起了自己的夫人。

她麵子薄,昨夜那般待她,不知今日會做何模樣。

心中隱隱地生了想見她的意思,秦肆便差了人去請青黛。

一見麵,果然就發覺了她那點疏離的心思。

秦肆見狀,眸子裡多出幾分興味來,他道:“今日幾個知縣欲將他們的千金送給本督,夫人可知道這一回事?”

青黛低垂的眼角有著淡淡的落寞,輕點著頭,便當做是應了。

“夫人怎麼看著不太歡喜。”

秦肆微微打量著她的神色,唇角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又道:“可是吃味了?”

青黛聞言微微一怔,不知是做瞭如何的準備,再抬起頭來,臉上就已掛著落落大方的笑容。

“妾身聽聞幾位姑娘模樣皆是不差的,若是有她們長伴在督主的左右,督主倒也不會覺得孤寂了。”

“是嗎。”

秦肆麵上淺顯的笑慢慢地沉了下去,聲音低緩,到了尾音的時候,幾乎帶著些冷意了。

青黛哪能不明白秦肆數落她的意思,她對昨夜的事還帶著氣,眼下又多了一層怒意。

竟然不似平時那般軟弱,硬著骨頭說了一句。

“督主才貌雙全,身份又是十分金貴,自然是有數不儘的女子仰慕於你。

這點道理,青黛還是明白的,又怎麼會吃味。”

這道柔和的聲音,卻好似一股鬱氣倏然堵在胸口,壓得他幾乎無法順利呼吸。

秦肆的腳步停下來了,冷然側目看向她,一雙銳利的目光好似直直射進她的心裡。

青黛並不相讓,擰著柳眉回視。

甚至能看到他漆黑的眸子中,倒映著她倔強的模樣。

她在反抗著什麼?

他是否要娶妻納妾,都是他決定的事情,她做這些反應又能如何?

青黛心中火燒一般的感覺慢慢地消了下來,唯獨一股股酸澀的情緒繞在心頭。

隻是呼吸著,也覺得心臟酸極了。

她終究是抵不過秦肆那般刺人的冷意,垂下眸子來,卻見眼前倏地暗了,好似日頭都被一座小山遮擋了去。

青黛驚訝抬眼,發現秦肆神色冷峻,正俯下來靠近她,很近很近,幾乎觸碰著鼻尖。

她嚇得後退,直至後背抵上樹乾,再無退路。

眼前,很清晰地看見秦肆濃長的黑睫下,那深邃如幽潭的眸子,能少許看見裡邊細碎陽光點綴的細小光圈。

他為什麼要靠得這麼近?

青黛不禁眸光顫動著,心臟跳動得很厲害。

“你當真一點都不吃味?”

他開口了,說話間,他的嘴唇微動著。

相隔太近,好像碰到了,又好像冇有。

指尖都無法抑製的顫抖,胸腔也忍不住地起伏了些。

她回答不了他的問題,隻能驚詫地看著他。

秦肆眼睫動了一下,察覺到她這副癡傻的模樣便退開了,離開之前還從她髮絲上拿下一片花瓣。

青黛怔怔地看著他白皙的指尖,那是被風兒吹落的花瓣。

微風再次從一片綠裡帶黃的落葉中潛入,將秦肆指尖的那枚花瓣吹到遠方去。

她的理智似乎也要跟著遠去了。

秦肆方纔細細地看著青黛時,就發覺了她眼角的微紅,怕是先前就哭過了。

不禁就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清冷的語調中夾有一絲無法察覺的懊惱,“整日就知道胡思亂想,本督明明從未有過納妾之意。”

“夫人真正該想的,是如何取悅本督。”

不等她反應,秦肆便佯怒似的背過身去,不理會她,自顧自地朝著前方的小徑走去。

這兒冇有了剛纔沉重的壓迫力了,天空飄著幾絲浮雲,明媚的陽光映著蔥翠,粉黃晚香玉的暗香飄飄浮動。

青黛略微迷茫地呼氣,那般酸澀的情緒竟順著那股暗香,逐漸變成了一抹羞澀,點綴在臉頰兩側。

下意識撫著嘴唇,青黛還覺得此處有著灼熱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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