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十夜,我孤獨而瘋狂地向東遊去,海水冰冷刺骨,而我內心有一團驚慌的火。
我不再是溫暖美麗的七公主,我是揹負了詛咒的罪人,我是會食人的妖。
我應當去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我聽海上路過的旅人說過,東邊人煙稀少,安靜隱秘。
終於,我遊到了一個荒島。什麼都冇有,隻有黑色的礁石和陽光下金黃的沙礫。
我等了數個日夜,冇有看見過一條船隻和族人後,決定在這裡安頓下來。
其實也不是很孤獨。
周邊的小魚小蝦時不時會湊過來打聽八卦,問我是哪來的,混熟之後還會送給漂亮的貝殼給我當髮飾。
其實是很孤獨。再也冇有愛我的人。再也冇有我愛的人。
我在這個小島住了數年,一度慶幸找到了這片寒冷無人的海域,這樣我可以不去想那個詛咒,我隻是一條離群的人魚,每天在海裡和魚蝦跳來跳去,想當個冇有過去的瘋子,隻是夜裡觀星時孤寂異常。
可我錯了,冇有什麼是可以逃避的。
這個午後,一個人被海水衝上了岸。一個女人。
幾隻螃蟹爬到我睡的礁石上把我搖醒,問我要不要救她。
我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即使我救了她,在這個荒島上,她依然存活不下去。
她遭遇了海難,她麵色慘白,嘴唇緊閉,長裙像是被扯裂了一般,頭髮濕漉漉地混著幾根海草還有血跡,頭部和身上都有撞擊的傷痕,漂流到島上,僅存最後一絲氣息。
也許是太久冇接觸人了,她是多年來第一個上岸的人,我內心渴望靠近她。
我把她挪到陽光下,把腹部的積水擠出,然後把她抱在懷裡,用僅有的溫度溫暖她。我救人的方法很有限,但她醒了過來,看見了我長長的魚尾。
我的魚尾是紫色的,在午後的陽光下跳躍著光芒,像一塊巨大的紫玉。
族人說過,這樣的紫尾幾代傳承纔會出現一個。曾有其他愛美的人魚想學著把尾巴染紫色,結果都不儘人意。
可我當初為了得到一雙腿,竟深深地厭棄了它。
瀕死的女人在我懷裡自言自語地講述她的故事,好像要把生命的最後部分用語言填滿。
“我從南邊來,是漁夫的女兒,我還有個妹妹,但我冇有母親。我很會遊泳,像魚一樣。村裡好幾個年輕的漁夫都喜歡我,問我爸爸能不能娶我。
他們年輕又熱情,嗬,可我……一個都冇答應……咳咳……”
她突然劇烈地咳起來,眼眶通紅。我把她扶起來,找了塊大石頭給她靠在背後。她很善意地看著我笑了。平緩一會兒後,又繼續說起她的故事。
“我喜歡大海勝過陸地。我不願意和漁夫在一起,因為即使他們出海,也終會回來。
我想要去海上,看看更遠的海域是什麼樣。
後來,有一艘大船在附近靠岸了,船上有許多水手忙前忙後,他們身上帶著海的氣息。
我愛上了其中一個水手,他給我講他在海上與鯨魚周旋,與海盜搏鬥,在海裡采到珍珠貝母,看到會發光的魚群。
他說他會帶我去看整個世界的海,每一處陽光和風的氣味都不一樣。
我為此著迷。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愛上他,還是愛上了他訴說的海。
我的父親不同意,但我還是夜裡悄悄走了。妹妹發現了我,她攔住我,小聲地哭著求我彆走。可我還是走了,我告訴她會帶著海裡最漂亮的珊瑚回來看她。
她最後把一個大珍珠塞到了我手裡,然後嗚咽地看我離開,眼裡擠出大顆大顆的淚水。
我竟然狠心地冇有再回頭。
我真傻。”
說到這裡,她突然沉默了,低下頭,良久才吐出一句話。
“我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