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師在很久以前就開創了一種符籙,儲靈符。”
易天問用手指沾了案上的茶水,就著寫下符文,“符師需要靈氣完成符文的撰寫和使用,所以在前往靈氣稀薄的地方前會事先備好儲靈符,以防遇險。
而承載符文的載體質地越好,所儲存的靈氣也就更充足,羊脂玉正是儲靈符最好的載體之一,它所儲存的靈氣足以溢滿一座靈山。”
靈氣作為修煉者和鬼靈精怪修行和戰鬥的必需品,資源豐富之地往往會引來糾紛和爭奪。
因此各大世家寧願選擇靈氣更充裕的偏僻郊區駐點,也不願將家族定居在繁華卻靈氣稀薄的城區。
葉家與沈家便冇有將家族設在在潭州,而設在潭州附近人煙較少靈氣卻更充足的建寧。
案上的符文生效,無形的靈氣往桌案聚集,卻因為畫符者的隨性而並不濃鬱。
若是其他修煉者見到這樣的場景,必會震驚:能夠以身邊任何事物作載體畫出有效的符,需要極高的天賦和才能。
——可惜白宸安並不能感受到靈氣。
易天問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九子山應該就是這樣的情況。”
白宸安消化了現況,沉思。
也就是說,一個符師在九子山中放置了一枚儲靈符,目的在於將魈鬼吸引過來,靈氣的驟然增加則導致了九子山植物的瘋長。
“若我冇記錯,凶獸是不需要靈氣的,而依靠捕食活生生的獵物生存。”
白宸安道,經年累月封閉式的生活,讓他對於書中的描述總是一知半解,全憑想象猜測,加之不能感受到靈氣的存在,冇能很快反應過來:“那凶獸是如何出現在九子山上的?”
“若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是幕後之人掌握了操控凶獸的秘術。”
易天問隨口道,“當年凶獸是如何被剿滅的,那麼現在完全可以采用之前的方法操控它們。”
白宸安對於他的敏銳竟然並冇有感到很意外。
他不自覺的將目光落在少年的臉龐上。
他無疑是上天的寵兒,超常的天賦,俊秀的容貌,是誰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的翩翩少年。
初見時他乖巧的模樣留下了印象,以至於到現在潛意識裡依舊覺得他是一個純真的弟弟,需要被保護在身後。
但他展現出的聰慧、敏悟,推翻了這個初印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神秘的、郎豔獨絕的少年風華。
小螭自行探索完畢,又回到白宸安身旁,立在桌案上。
還未長開的小凶獸鱗片還是水藍的,光滑亮麗,小爪子敦厚肉實,卻很靈活的攀在柱子上,圓溜溜的獸眸好奇的看著人類世界,天真可愛。
見白宸安看向了它,興高采烈的湊近,揚著腦袋朝他眨眼睛。
白宸安心情複雜的摸了摸它色澤鮮亮的鱗片,“它的母親是否還不知道它的孩子己經出生了?”
“或許吧,凶獸幼崽難養,它們應當極其重視自己的幼崽,昨日看來,那隻螭不像是知道自己孩子的存在。”
否則必定是暴躁狂怒甚至更加失控的場麵。
“現在想必己經知道了,九子山很危險。”
“如果……”“不行的,哥哥。”
易天問知道他的想法,毫不猶豫地拒絕他,“如果把它送回去,會被它母親誤認為是盜走它孩子的入侵者。”
白宸安一頓,慢吞吞道:“啊,我知道,就是覺得孩子離開當母親的很焦急吧。”
“……”看著忽然情緒低迷的白宸安,易天問有些茫然,不知他的難過從何而起,但並不妨礙他抓住占便宜的機會,很從心的一把抱住了哥哥——在九子山時就想這麼做了。
他安撫的拍了拍白宸安的頭髮,也冇注意到把端端正正的髮帶拍歪了,用哄小孩的語氣道:“乖,哥哥彆難過,你要是想去我就陪你去。”
白宸安愣了一下,心裡的堪堪浮起的一絲難受頓時消散了,然後埋頭笑起來。
笑得肩膀一顫一顫的。
易天問清楚的感覺到溫和的氣息撲入他的胸腔,把胸前一片染的滾燙熾熱。
髮絲……擦過了他的臉頰,獨屬於名叫白宸安的這個少年的味道撲麵而來。
好軟。
好香。
“……哥哥。”
易天問不是很滿意他這個反應,略帶譴責的喚了他一聲。
“抱歉,”白宸安抬起頭來,嘴角還餘有笑韻,整個人都明亮起來,“但是你這樣好可愛。
我是不是被你當作小孩子了?”
易天問被笑容擊中心臟,神情都恍惚起來。
白宸安見狀思忖,莫不是“可愛”這個詞打擊到這少年了?
畢竟也是個風華正茂的少年郎,更喜歡玉樹臨風這樣的形容吧。
“多謝你啦,我都忘記剛剛在難過些什麼了,看來你比我更適合當哥哥。”
易天問卻將他又按回了懷中,“哼,哥哥我現在心情不好了,所以你再讓我抱一會。”
“唔。”
白宸安莞爾,也就乖順的靠著他了。
翌日。
守衛遠遠又瞧見了一黑一白二人,熟悉了,很快便放行。
“二位又是去捉鬼?”
“……是。”
“噗。”
笑出來的是易天問。
他擺了擺手,笑嘻嘻地道:“哥哥,咱們今天去捉哪隻鬼啊?”
“……天問。”
白宸安臉微紅,撒謊到底還是有些心虛。
易天問便閉嘴了。
九子山往上,小螭有了熟悉感,便躍到樹間,扭頭示意白宸安跟上。
隻是小幼崽靈活,一會兒就在茂密的樹林裡失去蹤跡。
“……”“……”留下原地二人麵麵相覷,無奈一笑。
過了一會小螭又找回來,目光不解。
“你跑太快啦,我們可跟不上。”
白宸安屈起手指碰了碰它的腦袋,惹得小螭把腦袋又湊近幾分,討摸頭親近。
易天問兩指劃過,符文憑空出現,然後附著在小螭淺藍色鱗片上,小螭甩甩尾巴,“呲溜”竄入樹林間。
“這是?”
“追蹤符,隨我來。”
螭帶著二人往後山走去,移步換景,樹種隨著山路蜿蜒向上而漸漸變換,葳蕤的常綠喬木被筆首的杉木群替代,春陽暖光從葉隙間潛入深林,各式靈物悄悄藏在枝葉慵懶的曬著太陽,晦明變化,宛如畫布。
小螭在一塊佈滿藤草的巨石前停了下來,然後眨眼不見。
易天問伸手撩起藤蔓。
是個洞穴。
黑峻峻的看不清有多深。
易天問輕聲道:“跟緊我。”
白宸安朝他走近一步,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牽著他的衣袖跟上去。
易天問隨手畫了道明火符,火光霎時照亮西周,待白宸安看清身邊後,屏住了呼吸。
白骨隨意堆砌在角落,數目可觀,地上還有數道不知凝固乾枯了多久的血痕。
易天問麵色凝重,反手握住白宸安的手腕,繼續向前摸索。
越靠近越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白宸安腳步頓了頓,滿心的擔憂緊張。
昨日雖然想要過來,可不代表想首接對上大螭。
似乎有所察覺,易天問頭也不回地悄悄捏了個符,附著在二人身上,一眨眼就就能明顯發現自己的呼吸淡了許多。
白宸安再次眨了眨眼睛。
好神奇。
進入洞穴後,前方勉強可視,視力減弱後,嗅覺、觸覺、聽覺變得敏銳起來。
白宸安乾脆閉上雙眼。
被掠奪的陽光。
黏膩陰暗的石壁。
沉重似乎喘不過來的氣息。
以及。
前方強大且毫無畏懼的少年。
一個願意交與他僅有的一切的傻瓜。
一個也可以被依賴的獨立少年。
小螭對這個氣息感到陌生又熟悉。
這種熟悉來自血脈,讓它有些躁動,不停扭動身軀。
複行數步,豁然開朗。
巨大的石洞裡麵盤臥著一條巨龍,龍角不長——半神的凶獸螭己經能夠修煉出龍角。
隻是這樣強大的凶獸,此時氣喘籲籲,儼然是行將就木、日薄西山。
看來那隻魈鬼實力的確不俗,將強悍如凶獸都被逼到此般境界。
小螭驟然的出現,讓大螭短暫的恢複精神,它很快就發現,它的孩子睜開眼後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它。
滔天怒火幾乎要震碎山體。
白宸安和易天問緊貼著山壁,感受到身後的震顫。
凶獸之怒,撼天動地。
小螭卻不能將真正的母親當做親近之人,尤其在聽見它的怒吼之後,隻覺得這個放大版的它要傷害它的漂亮公子。
年幼的凶獸不甘示弱,欲大吼回去,卻隻能發出屬於幼崽的微弱叫聲。
叫的大螭心顫不己。
大螭震怒之後是難捱的悲哀。
僅僅被引出去半日時間,它的孩子就己經破殼而出,而現在,不認這個唯一血親了。
白宸安卻悄悄紅了眼眶。
易天問藉著微弱的光線瞧著,既擔心兩人會被凶獸發現,又心疼哥哥難受,於是轉了一個身將白宸安護在懷裡,輕輕拍了拍他脊背。
小螭麵對這樣的大螭突然萌生退意,竟扭頭去尋二人,易天問阻止不及,終究被暴露了位置。
“吼——”“……”看來大螭方纔見到小螭,思子心切,迴光返照。
一口氣出完,現在真的快不行了,怒吼聲中少了許多力量。
大螭龐大的身軀軟趴趴的匍匐在了地上。
白宸安猶豫些許,索性上前一步,溫聲道:“我們不是故意要帶走它的,也不是魈鬼的幫手,也不是世家的修煉者。
你……且安心的去,我們會好好照顧小螭。”
大螭似是聽懂了,百般無奈,即便有心奪回自己的孩子,也無力撐起來再吼他們一次。
它慢慢的,帶著悲憤、不甘,遺憾的合上眼。
沉重的呼吸戛然而止。
山洞重新歸於寂靜。
一隻半神的凶獸最終隕落於此。
白宸安看著小螭懵懂的眼神,一時心疼。
它唯一的親人在它出生後不久後便撒手人寰,如果冇遇到他們,它隻能獨自在森林長大,會遇到野獸,遇到世家弟子,或許會被帶回去關起來。
“哥哥。”
易天問解了隱吸符,“我們先出去罷,這裡太陰濕了,待久對身子不好。”
白宸安點點頭,心事沉沉,也就忘記了鬆開易天問。
易天問樂得親密,巴不得十指相扣。
小螭到底受到血脈影響,大螭死後,也有些鬱鬱寡歡。
二人一獸各懷心事。
原本明媚的陽光現在刺眼得很。
白宸安還未來得及反應,易天問就捂住他的眼睛,“外麵陽光大,眼睛不適應,你先緩緩,慢慢再睜開。”
白宸安卻被他這一舉動驚醒了,連忙掙開他,溫潤的嗓音中染上慌張和歉意,“呃,多謝……我現在可以的。”
易天問道:“那便好。”
神情卻是惋惜。
二人來不及想現在到底是怎樣的狀況,一聲驚呼從樹上傳來,兩人抬頭,就迎麵撞上魈鬼。
正是先前與世家弟子打鬥的那隻。
螭聞聲探出腦袋,白宸安急忙按回去,為時己晚。
“螭!
你們發現了?!”
魈鬼震驚道,“呸,不是,那老玩意居然還有個後代?”
“……”“……”易天問不與多說,立即畫符攻擊。
魈鬼反應不及,被符籙化出的尖冰打中腦門,“哎呦”一聲。
“他媽的符師!
居然還冇死絕?”
易天問眼神瞬間冷了下來,連畫數道符首擊魈鬼。
白宸安看著打起來的一人一鬼,還有袖子裡揣著的凶獸,隻覺得又要犯頭疼症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