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應該是要死了吧……
他本想說能與她死在一起也算不錯。
黃泉路上佳人相伴讓他這個風流慣了的傢夥總不至於太過寂寞。
可自己身後,佳人已無人迴應。
帶著森然寒意的風從北方吹來,輕易吹透了單薄的西服外套,衣襬獵獵,露出內裡繪著浮世繪圖案的浮誇襯衣。
綢緞布料上修羅場裡的鬼神麵目猙獰,好像在嘲笑他的無力。
他似乎是被仇家給算計了?記憶裡,最後的印象是青燈古佛前白光閃過——廟宇中那名大小眼的將軍塑像金剛怒目,似是在對自己說:“予爾性命,複我河山!”
宣化門左近,石炮的轟擊已經停止,至少有五具巨大的鵝車踏過冰封的護城河抵城。這些都是專門的攻城器具,並非之前兩個猛安攜帶的簡易雲梯可以比擬。
它本身搭著厚重的木板,周圍還堆滿了鐵盾,形似鵝首的平台能放下二十個全副武裝的甲士,隻要讓這些東西撘上來,除非是將他們徹底焚燬,否則單以人力很難將這它從城牆上掀翻。
這些攻城器具讓四丈高的城牆變為通途,蓄勢已久的女真精銳戰兵順著這些攻擊通道一湧而上,他們披著精良甲冑,長槍刺過來也不過是在甲葉上留下一串火花。
金軍西路精銳曾經血戰過太原,最是知道如何攻城,此刻登上城頭,便合身撲向擠做一團用長槍拚命攢刺的汴京禁軍。
往往一個人突入城牆就需要好幾個禁軍齊上方能將其逼退或者殺死。
而守軍這邊確實已經到了油儘燈枯的時候,連張叔夜這樣的主將都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率領自己的親衛頂到缺口上去,聲嘶力竭地穩住戰線,有時候也免不了與女真人廝殺在一起。
他也不得不感慨,這些女真人不愧是戰爭動物,在戰場上嗅到了機會,便孤注一擲投入全部的精銳!就是要趁著宋軍調度混亂的檔口從這宣化門處打開缺口,殺入進來。
由於金軍來得實在太快,到現在還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已經殺上宣化門左近的這截城牆,雖然此時城頭已經聚集了兩千多禁軍,將這些陸續登城的女真甲士死死擋住,可誰還能說擋得了多久?
其他方向也不斷有戰鼓聲傳來,聽上去四壁金軍都在加緊攻城,讓整個汴京東西南北不得兼顧。
從城牆上看去,傳騎在城中奔馳,到處都是守將在叫苦求援,惹得統籌抵抗的三司根本不知道究竟哪裡纔是真正危局。
最後還是值守朱雀門的四壁都巡檢使範瓊差人報了一句:“神兵潰散,張叔夜陷陣,宣化門危在旦夕!”這些大員們方纔如夢初醒似地拚命蒐羅力量,陸續向宣化門調集增援。
此時,張叔夜先期安排的一千精銳已經全部填了進去,之後是城下巡城的三百禁軍,然後是張伯奮調來的那兩百神臂弓手。
那位自知釀成大禍的兵部尚書孫傅壯著膽子冇有逃回大內,就釘在宣化門的城牆背後,將那些絡繹趕到的戰兵、輔兵,甚至於蒐羅來汴京捕快、護院,給城牆上的張叔夜源源不斷地送上去。
他這個紫袍大員,雖然愚蠢得可以,打起仗來也是外行。可站在牛車上登高一呼,倒確實還有幾分文人風骨,讓周遭軍民找到些主心骨,有效地控製了宣化門背後的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