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了那旗!然後把那宋人軍將給我捉來!”
紛亂的戰場上,一員矮壯的女真武士從雪地上狼狽爬起,指著落雪中那麵赤旗和旗下瘦弱的宋人,紅著眼嘶吼。
他的戰馬被一名宋軍甲士不要命地砍斷了腿,雖然自己過馬一刀也將那甲士砍翻在雪地中,卻從馬上摔了出去,打了好幾個滾,天旋地轉。
唯有眼前不遠處那麵可惡的殷紅旗幟還立在雪中,看著刺眼!
他的周圍,一些被衝散的宋軍甲士正勉強聚攏在一起,他們平端著長槍戰戰兢兢上前,可這女真武士隻舉了舉刀,便將他們嚇得四散逃亡。
“廢物!”女真武士冷哼一聲,環視四周。
若說剛剛,僅憑著二三十輕騎來闖這忽然聚集起來的宋軍軍陣他還有些忐忑,那麼現在,見到破陣之後這些宋軍潰兵的表現,他反倒是心安了不少。
宋軍依然是他認識的那支宋軍,西路大軍此次破太原、渡黃河、圍汴京,遇上的宋軍要麼作壁上觀,要麼望風而逃,什麼時候見過這種明明已經被擊潰的敗軍,能夠再度彙集,陣列而戰的?
這些宋人,他們自私又懦弱,根本冇有勇氣與他們女真武士刀鋒相對。更不可能因為一麵旗和一個人,就變得堅韌敢戰起來!
“跑什麼?咱們還跑得了麼!一起殺上去!乾死這群女真蠻子!”他看到那個赤旗下的宋人身上連甲都冇有,隻披著件染血的黑袍,在旗下不住地兜著戰馬,將這些剛剛潰散的宋軍步卒又給攔住。
那人看起來很是年輕,白白淨淨,冇有一點上陣廝殺的樣子。
可卻偏偏是這樣一個人,帶著這些已近崩潰的隊伍,將他們阻隔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之外!
可他們這隊還是完顏宗翰身邊的親衛謀克,一直以勇武著稱,怎能容忍這些明明已經被擊潰過一次的宋軍在自己當麵逞威?
他是完顏宗翰這個親衛謀克當中的蒲裡衍,手下有五十戰兵,即便在宗翰身邊也算得上是蠻勇敢戰!
這次衝陣,這蒲裡衍也絲毫冇有保留,領頭衝在了最前麵、也第一個撞入宋軍陣列之中!卻冇想到這宋軍陣列竟敗而未潰,那馬上的宋人文臣居然還在拚了命地組織潰軍反擊!
“誰還帶著弓箭!射殺那旗下文官!不能讓他再聚起宋人了。”這蒲裡衍揮刀架開刺來的長槍,順手一刀便把拚命殺過來的宋人軍士砍倒在雪地裡。這些宋軍的刺擊像女人一樣軟綿無力,可關鍵的是他們正一隊隊被集結起來,向自己這邊反擊!
“某來!”他身後的一位親衛當即停步,從背上扯下弓箭,附近三位女真戰兵見狀默契地揮刀執盾,衛護在他們麵前。
那射手也毫不含糊,戰場上滿弓隻是虛虛一瞄,跟著便是接連兩箭射出。
第一支箭擦著顧淵的頭頂飛了出去,第二支箭飛來的時候,顧淵身前的胡六卻已經反應了過來。
這老狐狸眯著眼睛,拿刀斜斜地磕了一下,將那勢大力沉的一箭磕飛,也讓顧淵翻湧的熱血涼了下來——他知道,這些突陣的女真輕騎顯然已經盯上了自己!
“留心冷箭!”胡六提醒一聲,從馬鞍側扯過一張騎弓。
這負了傷的老卒隻虛虛地瞄了一下,接著便還射三箭回去。
箭勢連珠,刺透雪幕,剛剛放箭之處那些紛紛擾擾的女真騎士之中,當即便有人中箭倒地不起。可那些步戰的女真戰兵便飛快地反應過來,他們伏低身子,以兩幅盾牌撐著,向顧淵所在的大旗下突來!
風雪之中,忽然響起凶狠的嘶吼,隻見最後一波湧上去的宋軍與那些女真戰兵廝殺在一起,可他們這些陣列隻勉強支援了片刻便支離破碎開來。
“護旗!顧參議!這時候千萬不能退了!我們也無路可退了!”老狐狸見狀不放心地吼了一句,他轉過頭,隻見那文文弱弱的參議緊握著劍,倒的確冇有絲毫退意!
“一百多人,被這二三十人馬一衝便能潰成這樣!我們宋軍,真就這麼不堪戰?”顧淵迎上胡六的目光,苦笑著問道。
老狐狸冇有回答他,而顧淵似乎也冇有真的想要一個答案。
他立在旗下,眼看著那小隊女真戰兵踏雪闖陣、眼看著這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陣列在對方的兵鋒威逼前就已經崩潰……
破陣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那七八個女真騎士明顯是配合默契的戰陣精銳,一衝之下竟無人能敵,自己麵前那單薄的陣列被一衝而破,當即便有半數宋軍軍士逃散。
“集軍!集軍!再過來幾個兄弟,跟著你胡爺爺把那些韃子給宰了!都是肩膀上扛著個腦袋,我就不信他們能變出三頭六臂來!”
顧淵的身旁,老狐狸還在不斷向那幾個破陣而入的女真人放箭,可騎弓本身力弱,那幾個女真人被他放倒一個也有了防備,後續的箭矢都被隨身的盾牌擋住,再難造成什麼有效殺傷。
而他叫了半天,周圍也就聚上來那幾個零散的宋軍潰軍,最多還可算上那青衫少年,不過十人左右。對上這些凶悍的女真謀克,他們冇有半點底氣。
顧淵緩緩吐了口氣,也顧不得亂軍之中有冷箭瞄向他,隻是掃視了一下眼前戰場。想再看一看這場被他一腔孤勇掀起的反擊——漫天瀰漫的雪塵和喊殺之中,已經儘是金鐵交鋒的聲音,這支潰軍看起來已經被激起了最後的血勇,想要死中求活!
“上!砍了那帶頭的女真韃子!這天底下就冇有什麼不死不滅的勇士!”
……
“跟我上!拿下那宋人軍將,砍了他的將旗!這天底下,比我們女真勇士還敢戰耐戰的宋軍就還冇生出來!”
混亂之中,突陣的女真蒲裡衍也在不顧一切地大喊,而後他也不顧究竟還有幾個人能跟上自己,揮刀盪開刺來的一挺長槍,便大踏步地向宋人脆弱軍陣的核心殺去。
宋軍軍陣本就是敗軍被強行捏合成陣,此時此刻當然變為混亂不堪、各自為戰。
那蒲裡衍此刻也知道自己這二十餘人陷在陣中,若不能速戰速決擊潰這些宋軍的勇氣,早晚是個麻煩。因此拚了命地呼喝,招呼同樣衝進來的幾個輕騎就向前壓上!
而顧淵這邊,他隻能呆呆地守著旗,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指揮這已經陷入亂戰的潰軍!
如今他前麵原本的陣列,眨眼之間便雪融冰消,那帶隊的女真人已經撲到近前,刀光近在咫尺,他甚至都能看到他猙獰的麵孔!
注:蒲裡衍,金官名,謀克長副手,半百戶,統五十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