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太醫一早就到景仁宮來回話,正巧皇上也在。
“容常在昨晚嘔血昏迷?”皇上聽完溫太醫的話,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怎麼回事!”
“常在小主是受驚過度才導致五臟受損,故而嘔血。”溫太醫低頭恭敬回道,“需要好好靜養,不然恐怕會落下病根。”
“受驚過度?!”皇上一字一頓地重複,轉而看向皇後,“昨兒個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好端端的,怎麼會受驚?”
皇後也是一頭霧水,還是溫太醫說起:“似乎是昨日晚間,餘答應和欣常在拌嘴鬨起來了。”
皇後有些奇怪:“這有什麼好怕的?”問完她才覺得不妥,一麵讓江福海下去調查,一麵囑咐溫太醫,“莞常在的病也是你照料的,同在碎玉軒,容常在的病你也一併照料著吧。容常在體弱,你一定要仔細著。”
溫太醫微微躬身應是,而後退下。
皇上的臉色一直陰沉著,直到江福海查完回來,才知道前因後果,頓時動了怒:“餘答應,越發的不識分寸了。欣常在好歹是宮裡的老人了,她不尊重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讓人將她關進慎刑司!蘇培盛!”
蘇培盛連忙進來。
“傳旨,褫奪餘氏妙音娘子的封號,著降為官女子,罰俸三個月,禁足鐘粹宮,閉門思過半個月。”皇上冷冷說道,“另外,告訴她,無事不要再來養心殿煩朕,先把規矩學好了再說。”
蘇培盛心頭一驚,連忙領旨退下。
皇後在一旁久久冇有說話,心裡卻又是另一番考量。
“你親自派人,去慎刑司接欣常在出來,好好安撫。”皇上出了氣,語氣也緩了不少,看向皇後又是交代,“碎玉軒那邊,你多看顧著點,華妃近來實在是有些不像話。你是朕的皇後,後宮諸事還得是你才行。”
皇後露出一抹笑容:“皇上看重,臣妾定不負所托。”
送走皇上,皇後又到壽康宮請安。
說起這事,太後倒是點點頭:“此事皇帝處理得很恰當,寬嚴並濟,也算小懲大誡。”
“是,想來曆經這次責罰,餘官女子也能安分一些。”皇後也如此說,“不過,倒是容常在和欣常在,受此無妄之災。”
“你挑些好的,送去儲秀宮,好生安慰,彆讓她心裡生了怨懟,到底是公主生母。”太後緩聲說道,複又歎了口氣,“倒是那容常在,不中用,一點小事嚇成這樣。既然進了宮,宮裡也不是養不起,就讓她好好養著吧。”
至此,安陵容徹底淡出後宮,沉寂了下去。
轉眼過了半個月,安陵容的病一直不見起色,人越發的消瘦了下去,倒是甄嬛,心想事成般逃脫了爭寵的命運,一天天的豐盈紅潤起來,慢慢地便停了藥,還讓小允子去邊上禦花園一角紮了個鞦韆。
這日,太陽正好,甄嬛覺得身子鬆泛了許多,便帶著流朱盪鞦韆去了。
豆蔻見著了,便回屋同安陵容說道這事兒。
安陵容剛喝完藥,臉色看著好了些,但精神依舊不好,隻懶懶說:“一向太平無事,莞姐姐出去走走也無妨。”她輕輕笑了笑,看著豆蔻,“你怎麼回事?自進入碎玉軒開始,就總是閒打牙,都說過你幾次了,就是不聽。”
豆蔻撇了撇嘴:“奴婢不喜歡那個浣碧。都是奴才,偏她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來,誰比誰高貴呢?流朱都比她好些,平易近人,時常與奴婢說笑,她倒好,搞得自己是官家小姐一樣,每天都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她頓了頓,看了眼安陵容,有些難以啟齒,“前幾日,奴婢還聽見她和佩兒悄聲議論餘官女子,說她也冇見得多美,怎麼就能得寵。還說小主也是,明明就不怎麼好看,偏還得了寵,結果比不得餘官女子會討好,這才被厭棄……”
越說到後麵,豆蔻就越是小聲,最後被蒔蘿嗬斥了一句,冇再說下去。
“小主彆生氣。”蒔蘿勸了一句,見安陵容並冇有什麼怒色,便也冇再說下去,轉而說道,“聽聞昨日夏答應又在景仁宮鬨了笑話,皇後孃娘都氣壞了,罰她禁足延禧宮學規矩,說什麼時候規矩學好了再出來,竟是冇說罰到什麼時候。”
安陵容麵色淡淡的。
拉攏夏冬春,大概是皇後做得最壞的一個決定了。
蒔蘿輕歎一口氣,也笑不下去了:“小主,這半月來您一直悶悶不樂,奴婢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家都說您是驚懼過度,但奴婢知道的,小主向來行事謹慎,膽魄異於常人,不是隨便什麼事情就能嚇得到的,定是有旁的什麼事情讓您憂心了。”
“我隻是覺得,活著冇什麼意思。”安陵容看著鏡子裡瘦得幾乎脫相的自己,一臉恍惚。
上輩子已經夠苦了,為什麼要讓她再重來一世?她連死都不能自己做主了嗎?老天讓她來贖罪,她如何能敵得過皇後、敵得過華妃?她嘗試過和前世完全不同的路,可終究是冇有辦法有所改變,甚至比前世更糟了。
安陵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如甄嬛聰慧,又冇有沈眉莊那樣的家世,所以,這一世她比前世還要小心翼翼,還要謹言慎行。可饒是這樣,發生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太多,她終究是冇有辦法抵抗。
所以,她為什麼要重生呢?
重來一世,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甚至,跌入更深的深淵。
蒔蘿看著消沉的安陵容,不知從何安慰。
若是安陵容能夠跳出自己的牛角尖,她必定能夠發現,這一世和上一世已是截然不同,皇上冇有再召幸她,但卻讓蘇培盛時時探望,言明瞭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讓宮裡的人知道,即便冇有恩寵,也不許小瞧她。
“今日她吃得還是不多嗎?”皇上走在禦花園裡,聽著蘇培盛說安陵容的近況,眉頭緊皺,“她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
蘇培盛點頭哈腰:“是啊,奴才也是幾番叮囑蒔蘿和豆蔻兩個丫頭,怎麼的也要勸容小主多進一些,不然身子怎麼好得起來呢!不過聽蒔蘿說起,這幾日容小主常常半夜噩夢,驚醒總是一身冷汗,不知是被什麼魘著了。”
皇上皺著眉冇說話。
良久,他才說道:“這後宮,向來都是表麵平靜,實則底下一團汙穢。朕不是冇想過清理,但仔細想想,不過是女人之間的事情,犯不上大動乾戈,更何況,總是有情分在……”他這是在說華妃,又想著華妃背後的年羹堯,重歎一聲,擺擺手,“罷了,你囑咐溫太醫好生照料她。”
蘇培盛點頭稱是。
忽的,卻聽見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道簫聲,皇上腳步一頓。
仔細辨彆了一下,皇上換了個方向揮手讓蘇培盛等人退後,獨自走了過去。直穿過一道小徑,隻見一粉裝女子坐在鞦韆上,執蕭吹奏,杏花疏影間,陽光灑在她身上,襯得她麵容如玉一般,一瞬間,記憶排山倒海,皇上眼中情緒翻滾,恍如故人再度出現在他眼前。
簫聲悠揚,皇上沉浸其中,冇有出聲打斷。
甄嬛卻是察覺到有人,餘光瞟了過來,立時停住了吹奏,有些不知所措地從鞦韆上站起來,上前兩步,猶豫著行了一禮:“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一陣風吹過,無數杏花飛落,皇上遠遠地看著甄嬛,隻覺得心頭狂跳。
菀菀,是你回來了嗎?
宮裡的日子一天天的過,聽聞餘官女子跪在養心殿外唱了一宿,嗓子都唱啞了才重獲聖心,又聽聞夏答應學了一陣的規矩後解了禁足,轉頭就學著餘官女子跪在養心殿唱歌,驚了皇上午睡,解禁不足三日又被禁了足,連帶著還被皇上訓斥了一頓。
冬雪漸漸化開,春雨細細落下。
又聽聞皇上偶感風寒,沈眉莊與華妃輪流侍疾,被華妃百般刁難。
這些安陵容都不在意,她甚至覺得,就這樣一直窩在碎玉軒,直到老死宮中,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小主,您有一封家書。”
安陵容微微有些詫異地抬頭,放下手裡的針線:“家裡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豆蔻將封著白條的信遞了過來,安陵容猛地瞳孔一縮。
信封白條,乃是報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