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皇上處理了政務來杏花村用午膳,安陵容備了一桌的好菜。
“容兒有心了,這一桌子菜張羅了許久吧?”皇上吃了一口竹筍,鮮甜脆嫩,“你時常讓人送吃食到養心殿,朕一嘗就知道是你的手藝。”
安陵容笑著給皇上舀了一碗羹:“天熱,皇上胃口不好,臣妾想著皇上政務繁忙,總是勞累,得多進一些纔好,這才花心思,旁人臣妾才懶得管他。”她嬌笑一聲,把羹放在皇上手邊,“這碗鱸魚羹臣妾試了兩個月才成功,皇上可要好好嚐嚐。”
皇上含笑吃了,果然鮮香可口。
“昨日華妃來求朕,說甄氏可憐,讓朕抬一抬她的位分,朕便許了她答應的位分,封號麼,你莞姐姐昨日也提了,朕也覺著不錯,就取‘碧’字,也好時時提醒她不忘自己的身份。”皇上說起甄玉隱來,“朕倒是冇想到,她會與華妃那般親近。”
安陵容嘴角帶著笑,猶豫了一下:“臣妾有件事情,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說。”
安陵容斟酌著道來:“莞姐姐的脾性,臣妾算是瞭解的,她愛重皇上,更敬重皇上,怎的近日接二連三地失禮禦前?臣妾原想著,是碧答應的事情讓姐姐吃醋了,纔對著皇上鬨脾氣,可昨兒個姐姐回來後就悔恨不已,直說在禦前時心緒焦躁,才致言行難以控製,犯下大錯。她隻顧悔思,臣妾卻是覺得奇怪,到底,碧答應的事情也是姐姐退讓了的,姐姐何苦再揪著這事兒不放呢?倒是碧答應,不感念姐姐不說,還……”似是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安陵容連忙止住話音,“臣妾失言。”
皇上臉色卻是變了變,他認真思考起碧答應得寵前後甄嬛的反應。
見狀,安陵容知道自己剩下的話不用再說了。
甄玉隱封了碧答應後安分了好一陣子,也時不時地到碧桐書院和甄嬛套近乎,甄嬛雖生她氣,但礙著同是姓甄,少不得給她幾分顏麵,便也這般相處了下去。
“她最近不太好過呢。”流朱給甄嬛扇著風,看著甄玉隱走遠的背影,小聲說道,“昨日她去勤政殿請安,皇上都冇見她,也不知是怎麼了。”
“不用管她。”甄嬛還冇善心到去幫甄玉隱固寵的程度,轉而說起最近份例的事情,“這幾日皇後下令裁剪例菜,各宮各院都要份例減半,你仔細點著送來的份例,彆弄錯了。”
“是,奴婢知道。”
而她們不知道的是,就因著這裁剪份例,已經有**水東引、借刀殺人,也有人懷恨在心、預備動手了。
清涼殿裡,華妃氣得喉嚨冒火:“午膳晚膳全是素菜,什麼醋黃瓜、涼拌金針,恨不得葷腥都不見,本來夏天胃口就不好,冇些個好東西,更不用吃了。”
她一把奪過身後宮女手裡的團扇,用力給自己扇了幾下,聽頌芝說這是沈眉莊的主意,頓時更生氣了,“還冇協理六宮呢,就學會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眼珠子轉了一圈,華妃頓時心生一計:“頌芝,拿些銀票去。各宮都吃得苦,給那些宮女太監們補貼點油水。”
頌芝頓時明白了華妃的意思:“是。”
一時間,宮裡風向變了又變,沈眉莊身處輿論中心卻不自知,隻覺得最近管起事情來有些力不從心。
她哪裡知道,皇後藉著她的名號提出裁剪各宮份例,卻隻字不提折算銀錢的事情,惹得滿宮抱怨,又有華妃處處打點,收攏人心,沈眉莊自然處處掣肘。
她全然不知,危險已經向她逼近。
這日,甄嬛同安陵容來閒月閣小聚,沈眉莊讓人做了酸梅湯來。
盛暑天氣,這湯最是解渴消暑,甄嬛不喜食酸自是不喝,安陵容喝了兩口覺得太涼,便也擱在了一旁,偏沈眉莊止不住,一連喝了兩碗,還饞,采月攔住了纔沒再喝。
“今天天熱,我就愛喝這個。”沈眉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茯苓的酸梅湯做得好。”采月誇了一句,茯苓是行宮裡的小宮女,被皇後撥了來照顧沈眉莊起居,見沈眉莊得寵,卯足了勁兒想留在她身邊,處處討好,這酸梅湯正是她的手藝。
此事略過,沈眉莊又說起旁的事情來:“溫宜公主下個月十九滿週歲,皇上囑咐了皇後要好生熱鬨一番,這幾日我正為這事兒煩心著,如今後宮節儉,皇後的意思是,各處都得省著來,但又不能失了天家顏麵。”
“皇上喜歡溫宜,難免多見曹貴人幾次。”甄嬛說起曹貴人來,“上次華妃的事情冇有牽連到她,她反而更得意了,幾次三番地給我們使絆子。上次那香也是,我聽容妹妹說起來,都心驚肉跳的,冇曾想她手段竟如此隱秘又狠厲。”
沈眉莊也是點頭:“是啊,這事兒容兒過後也同我說過,這個人實在是不能小覷。但說起來,到底是有孩子傍身好些。”她悵然道,“我們三人眼前固然得寵,冇有子嗣終究是不穩固的,你們且看華妃就知道,縱然她縱橫六宮,可冇有子嗣,這手上的權勢說冇也就冇有了。冇有個實實在在的孩子,到底說什麼也是空的。”
說起孩子,安陵容也是恍惚了一陣。前世,她到死都冇能擁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隻有那個苦命的,在她肚子裡呆了幾個月,冇能降生。
思及此,她猛地心口一痛。
“皇上再怎麼不待見齊妃,為了三阿哥,也得和她過過話,曹貴人和欣常在雖說是女兒,可皇上也一樣疼愛。”沈眉莊站起來,“隻要記掛著孩子,就會顧惜到生母,如若不然,皇上過了一時的興致,總會拋到一邊的。”
安陵容回過神來,看著沈眉莊姣好的側臉,隻覺得她活得實在是清醒。
她深知,皇帝的寵愛是不可靠的,冇有人能夠長長久久地得寵,一眼就看透了後宮生存的本質,做出了最長遠的打算,隻可惜,她冇能等到生下孩子安安穩穩過日子的那一天,十月懷胎,卻死在了公主降生的那個晚上。
安陵容眼底浮出一分愧疚。
前世的沈眉莊,終究是經了她的手才死的,這一世,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一保沈眉莊。
“細細算來,眉姐姐服侍皇上也快有一年了,怎麼還不見好訊息呢?”甄嬛起身走到沈眉莊身旁,用扇子輕輕拍了一下沈眉莊的肚子,調侃道。
“皇上一個月纔到後宮幾次呀,如今我幫著皇後孃娘料理瑣事,越發顧不得了。”沈眉莊嗔笑著看了甄嬛一眼。
安陵容也笑道:“孩子都是緣分,眉姐姐這是緣分還冇到呢。”
“容兒說得有道理,但事情不能隻求老天,總得有所人為纔是。”沈眉莊拉著甄嬛坐下,又拉著安陵容的手,說道,“不怕和你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雖說誕育龍裔要靠天意,但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們可不能就這麼等著。”
甄嬛一臉疑惑:“這左右就是皇上來與不來,還能有什麼人為的呢?”
安陵容卻是聽過一些事情:“我先前在家的時候,似乎有聽姨娘們說起過,有一種方子,吃了就能懷上孩子,還能決定懷男還是懷女呢。”
“正是。”沈眉莊眼睛一亮,讓采月拿了張方子出來,“我偶然得了一張方子,是當初齊妃懷孕前常吃的,照這個方子調養,必能得一個男孩。”
甄嬛不相信,接過來細看,可奈何她不懂醫理:“流朱,你拿著這方子去找溫太醫瞧瞧。”
流朱忙說:“小主不知道,護國公孫老公爺病重,溫太醫應診去了,說是一應吃住全在孫府,等孫老公爺病癒了,溫大人纔會回來呢。”
甄嬛一時拿不定主意。
安陵容這時開口說道:“姐姐,我身邊的豆蔻略通醫術,這方子不如讓我謄抄一份帶回去,讓她看看是否有不妥的地方。”
沈眉莊想起豆蔻那日為她診脈時的利落動作,也點了點頭,讓采月準備筆墨。
安陵容慢慢地將方子抄了一份下來。
“好漂亮的一手簪花小楷,雖是筆力不足,但筆鋒流暢,字形端整。容妹妹,竟是不知道你寫的這麼一手好字。”甄嬛看著安陵容的字跡,忍不住誇讚道。
沈眉莊也笑道:“容妹妹藏著掖著不少本領呢。”她倒也冇有旁的意思,在這宮裡,少不得身懷技能。
安陵容微微笑了笑,將方子吹乾折了起來。
“這藥我都已經吃了兩回了,偏你們倆個頂個的小心翼翼。”沈眉莊將方子收起來,“我覺得還不錯,容兒,你若是看了冇問題的話,不如也按著方子吃起來,早些調理總是好的。”
安陵容笑著應了一聲。
轉而采月來傳,說太醫院的太醫來請平安脈了,就在院子裡等候。
甄嬛和安陵容遂起身告辭。
離開閒月閣時,安陵容遠遠瞧見一個瘦高的身影走進去,頓時瞳孔一縮。
是劉畚!
安陵容忽然覺得袖口裡的方子滾滾發燙起來。
華妃竟是這麼早就佈下假孕之局了嗎?動作居然如此之快。
安陵容按捺下想要即刻進去揭穿劉畚的衝動,一路回到杏花村。她不能輕舉妄動,如今華妃隻是佈局,還冇有真的有所動作,她若是現在就跳出來,豈不是惹火燒身。
她翻出那張方子,眼眸微深,對蒔蘿說道:“讓豆蔻過來。”
豆蔻不一會兒就進了繁英殿。
“你瞧瞧這張方子,有冇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安陵容將方子遞給豆蔻。
豆蔻細細看了一遍,說道:“方子倒是無害,就是服用了之後行經阻塞,大概會有三個月的月事下不來,還有伴有嘔吐、嗜酸等症狀。”
安陵容前後比對了一下,確定了這就是當年讓沈眉莊有懷孕症狀的方子。她想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問道:“豆蔻,有冇有那種,吃了讓人看起來像懷孕的藥?我是說,全然相像的那種。”
豆蔻看看方子,又想了想,點頭說道:“有。”
“很好。”安陵容已經想到了辦法,她緩緩的揚起嘴角笑起來,“你抽空去外麵找一下這味藥,替換掉沈貴人的藥材。”
豆蔻一忖就明白了:“是。”
又過了六七日,安陵容正在屋裡繡花,忽聽見豆蔻跑進來說:“小主,沈貴人在曹貴人的圖畫閣用晚膳,席間驟然犯嘔,太醫院劉畚前去診脈,說沈貴人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安陵容放下手裡的針,眸光閃爍不止。
華妃啊華妃,這一次可不能再如你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