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皇上在華妃宮裡用了午膳,來看安陵容。
“你中情香的事情,朕知道是誰動的手,但朕不能明著罰她,容兒,這件事情著實是委屈你了。”皇上看著安陵容依舊帶著些許青白的臉色,實在心疼,坐在床頭親自給她喂藥,“年羹堯還在前線,朕對夏氏的懲罰朝令夕改,已是惹得六宮議論紛紛,朕也不得不安撫一下她。”
安陵容溫順地垂下眼:“臣妾知道皇上不易,並不覺得委屈。”
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輕撫著她的臉:“怎麼會不委屈?那日若是朕冇來,你可是要自己硬扛著扛過去?那藥可凶猛的很,朕看你拿著剪刀,滿手的血,也不知道疼嗎?”他輕輕翻過安陵容包紮的手,歎了一聲,“你也是傻,怎麼不讓人來找朕。”
安陵容惶惶落下淚來:“臣妾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驚慌失措,更何況,那事兒難以啟齒,臣妾如何敢讓人去回稟皇上,冇得汙了皇上的耳朵。”她說著不委屈,其實心裡實在委屈,“臣妾自入宮以來,一直安守本分,不敢行差踏錯半分,便是如此,還是日日不得安寧。”
皇上抱著她輕哄著。
“先是莞姐姐被餘氏下毒,眼下又是臣妾……皇上,臣妾好害怕。”安陵容將所有的脆弱展現在皇上麵前,引得他止不住地心疼。
“彆怕彆怕,朕會護著你。”皇上拍著安陵容的後背,一疊聲地安撫她。
好一會兒,安陵容才止住情緒。
“朕有意晉封你為嬪位,但一則祖製不可越位晉封,二來你進宮時間也尚短,三來你的家世背景終是低了一些,再等些時日,朕定讓你做一個主位,到時候啟祥宮許你一人獨住,再不必管旁人了。”皇上低聲許諾道。
安陵容擦了擦眼睛的水光,怯聲說道:“臣妾不在乎名分,隻在乎皇上心裡是否有臣妾。更何況,臣妾住在碎玉軒,和莞姐姐作伴也是很好的,也不必巴巴地去住啟祥宮。”
“朕心裡當然有你。”皇上輕笑著說道,“也不著急,等來日你生下皇子,朕許你嬪位纔是名正言順。昨日惠貴人來找朕,看她的模樣倒比夏常在好上許多,想著,你身子弱,日後懷了孩子可得像惠貴人才行,不然又是一番折騰。”
安陵容算了算日子,時間和前世慢慢對了起來,眼眸一閃,笑著說道:“再過幾日,眉姐姐就有三個月的身孕了,臣妾曾聽說,懷孕的女子過了頭三個月,胎就坐穩了,到時候,皇上可是要去看看眉姐姐?”
皇上點點頭:“嗯,到時候若是你身子好些了,便一同去給惠貴人慶賀一番吧。”
安陵容點點頭。
這日,皇上在碧桐書院用了晚膳,和甄嬛一道去閒月閣見沈眉莊,正巧眾人都在。
皇後笑盈盈地看著沈眉莊,滿臉慈愛:“惠貴人,本宮看你氣色真好,想來這一胎一定平安健康。”
“今日倒巧,來得這麼齊整。”皇上帶著甄嬛緩步走進閒月閣,心情不錯,眾人方纔行禮就揮手讓人起來了,順勢坐到了沈眉莊邊上,“今日覺得如何?”
皇後起身笑道:“今日是惠貴人懷孕滿三個月,胎像平穩,臣妾身為後宮之主,理當多關懷體貼,恪儘皇後之責。”
眾人皆應和:“臣妾等亦追隨皇後。”
皇上帶著笑點點頭,轉而回頭關切沈眉莊。
沈眉莊眼角眉梢都帶著喜色,微嗔著說道:“皇上,這幾日臣妾雖是身量未漲,卻覺著身子已然沉甸甸了起來,就怕再過幾日,人就要胖一圈了。”
皇上笑了兩聲:“自古懷孕都是如此,你且問齊妃她們便知。”
齊妃難得被皇上點名,立時開口說道:“是啊,當年臣妾懷三阿哥的時候胖了足足三十五斤,這後來啊,腳腫得鞋都穿不上。”說著,自己都被自己逗笑。
皇上正逢喜事,聞言也想起往事來,也笑了笑:“齊妃當年矯情,一天到晚的停不下嘴,惠貴人克己,定不會像你一般。”
眾人齊齊笑起來。
欣常在和曹貴人也在一旁湊趣,一時間氣氛輕鬆愜意。
華妃掐著點問起:“皇上用過膳了嗎?臣妾宮中來了位新廚子,做得一手江南好菜。”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纔在碧桐書院用了晚膳,改日吧。”皇上語氣淡了下來。
“想必莞貴人宮中也有好廚子,方能留得住皇上。”華妃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
甄嬛巧笑應對:“華妃娘娘宮中的東阿阿膠桂圓羹已經讓皇上念念不忘了,如今宮中又來了個好廚子,可不是要讓皇上對娘娘魂牽夢縈了嗎?”
華妃無言反駁,隻能刺她:“許久冇和莞貴人聊天,莞貴人口齒伶俐一如往昔啊。”
“妮子伶俐,年幼愛開玩笑,華妃也要與她相爭嗎?”皇上卻是開了口,看向華妃。
華妃麵色微僵,忙反應過來笑著說道:“皇上,臣妾喜歡莞貴人伶俐,方纔與她多玩笑幾句。”頓了頓,又說道,“怎麼,不見容貴人過來?她一向與惠貴人交好的。”
氣氛驟然凝滯了一瞬,還是沈眉莊開口解釋:“容妹妹方纔讓小印子來傳話,說是今日章太醫複診,要用過藥才能來,所以晚些時候再到。”
皇上嗯了一聲:“江誠用藥猛了些,昨日容兒吃藥後吐了一場,朕今日特意讓章彌為她重新擬藥方。”
“章彌的醫術,皇上向來是信得過的。”皇後笑著說道,但笑容卻是減了兩分。
夏常在搬進她的桃花塢後,章彌日日把脈,確定了夏常在是真的懷孕。當真是命好啊!
“小主的身子已經冇有什麼大礙了,微臣新擬的藥方以溫補為主,小主可多吃些時候。”章彌收起手枕,言語間一派老成。
安陵容端著藥碗吹了吹,並冇急著入口:“章太醫,眾人皆知你無兒無女,家中隻有一位老妻,卻不知你有一私生子,今年已經年滿十四了,剛過了鄉試。我說得可對?”
章彌一驚:“小主你……”這事兒可是連皇後都不知道的!
“章太醫彆急,我就隻是順口這麼一說而已。”安陵容想起前日突然收到的無名信件,心裡也存了疑,雖不知道是誰給她的訊息,但從章彌的神情看來,確是事實。
章彌卻是出了一身冷汗,他冇想到,小小貴人,居然有這麼大的能耐。沉默了許久後開口問道:“小主可是有什麼吩咐?”
“我想要一張助孕的方子,勞煩章太醫。”安陵容忖了一會兒,又說道,“今晚,閒月閣怕是不安寧,皇上大概會找你去為惠貴人診脈。”
涉及到皇嗣,章彌越發慎重起來:“小主的意思是,惠貴人胎像有異?”
“無異。”安陵容揚起笑容,“隻是怕有人有心想讓惠貴人胎像有異。章太醫,你為人一向端正,到時候可要按實稟告皇上才行啊。”
章彌心頭一跳,還不等他再說話,蒔蘿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回話。
“小主不好了,閒月閣鬨開了。”蒔蘿氣喘籲籲,“方纔小主讓我去送禮,正聽見裡麵押著茯苓在回話,卻聽茯苓大喊著惠貴人冇有懷孕。”她緩了一口氣,又接著說,“皇上很生氣,正讓人找章太醫過去呢,又想起章太醫在咱們這兒,先找了江誠江太醫過去。”
安陵容慢慢喝完了藥,起身準備梳妝:“章太醫先去外間等候吧,等會兒隨我一道去閒月閣回話。”
章彌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應聲出去了。
安陵容坐在了梳妝檯前:“豆蔻,你先出去和章太醫說說話,這裡有蒔蘿服侍就行。”
豆蔻明白過來,俯身一禮後就退了出去。
安陵容急匆匆帶著章彌趕到閒月閣的時候,裡頭正亂成一團,沈眉莊正跪在地上,散著鬢髮大喊著“臣妾冤枉”,皇上則是沉著一張臉,手裡還拿著那支和合髮簪。
“臣妾來遲,請皇上皇後恕罪。”安陵容進屋行禮,臉帶急切,狀做不知情,“聽說皇上有要事找章太醫,臣妾便帶著他過來了。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緊抿著嘴不發一言,皇後便開口說了兩句:“方纔江太醫診脈,說惠貴人脈象有異,不似懷孕,又說她曾找江太醫拿了一張推遲月信的方子,惠貴人言道那是有助懷孕的方子,這會兒方子又找不到了。”
安陵容眸光微微一閃看向皇上說道:“皇上,其實那張方子臣妾與莞姐姐都看過,臣妾當時還謄抄了一份。”見皇上看過來,她回頭吩咐蒔蘿,“你回去一趟,把那張方子拿來,豆蔻知道放在哪兒。”
蒔蘿抬眸與安陵容對視了一眼,頓時領會了她的意思:“是,奴婢即刻就去。”
這一打岔,讓華妃、曹貴人和江誠都變了臉色,但很快,江誠就恢複了神色,畢竟,那確實是一張推遲月信的方子。
“既然章太醫來了,那就讓章太醫再診脈一次吧。”皇後打量了一下華妃和曹貴人的臉色,頓時覺得今晚怕是不好了,看向安陵容的神色又冷肅了幾分。
安陵容走到沈眉莊身邊將她扶起來,一臉關切:“姐姐臉色怎的這樣難看,還是先坐下吧,讓章太醫再看看。”
皇上冇有動怒,默許了安陵容的做法。
沈眉莊緊緊攥著安陵容的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甄嬛也一道起身,站在了沈眉莊身後。
看著她們三人站在一起,曹貴人不知怎的心頭狂跳起來,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底蔓延開來。她用力咬了咬後槽牙,忍住了戰栗。
不會的,今日一局已是佈置得天衣無縫,不可能再出意外!
章彌仔細把脈,又看了看沈眉莊的臉色,頓覺不好,忙起身回稟:“皇上皇後,惠貴人確有三個月身孕,脈象有異是因為近日小主飲食不當,有小產的跡象,要即刻臥床休養,否則……”
“眉姐姐!”
章彌的話還冇說完,安陵容的驚呼聲就響了起來,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眾人齊齊看過去,離得近些的齊妃和欣常在頓時嚇得驚叫出聲,敬嬪回頭看了一眼,嚇得連忙挪開視線。
皇後也驚得站了起來,皇上更是直接邁步上前:“眉兒!”
沈眉莊此刻卻已經是意識全無,臉色慘白地暈倒在了安陵容懷裡,身下已滿是鮮血,殷紅的血從凳子上一直蔓延到地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猩紅。
惠貴人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