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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和我的齊韻妮

我低下頭去,我害怕自己擁有和我想象中一樣的悲慘結局。

腳尖輕輕挪動,衝往門的方向,老師依舊不發一言,平靜的看著我。

不過也許她並冇有看我,她隻是看向我的方向,因為在我的餘光中,她的眼色空茫。

良久,老師在我的頭頂落下一聲歎息,她向我說:“人人都是這樣說的。”

說實話,我對美麗溫柔的莊老師十分失望,在前麵我己經說過了,在我的眼裡,老師是擁有權威的,他們擁有國王一般的權威。

這一點從我們這些小孩子第一次踏進教室就被十分堅定的不約而同的信賴,國王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呢?

我認為國王就是得和彆人說的不一樣,國王明明是命令彆人的角色,如果他和彆人說一樣的話,彆人就會分不清到底是國王命令彆人,還是彆人命令國王,要是彆人命令國王的話,國王怎麼能當國王呢?

莊老師摸了摸我的頭,輕柔又溫暖,老師的手有一股細膩的能量,可以撫平人的膽怯和緊張。

在這股細膩的能量中,我感覺我的身軀中突然迸發出一股滔天的力量,也許我即將像日本動漫裡描繪的那個樣子,來一場華麗的變身,我隱約的感覺到這股力量的強大,它使我不由自主的捏起拳頭,以前所未有的力量起頭大聲說:“老師怎麼可以輕信彆人的話呢?”

老師彎起眼角,手依然覆蓋在我的頭顱,用更加和軟輕糯的語氣說:“那麼,老師要聽誰的話呢?

老師不知道該怎樣做呀!”

我說:“老師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後來我無數次的對齊韻妮發誓,在那一瞬間我真的親眼看見了莊老師的笑容在刹那間凝固,它十分短暫,然而她確實是凝固了。

琥珀色的瞳孔中似乎有漣漪盪漾,我在一個地攤兒上的破書上看到過,對於中國人來講,琥珀色的瞳孔是缺乏愛的表征。

我至今也不知道那本書的名字。

我的手從一眾書攤上撿起那本破書時,書的紙張己經泛黃。

地攤兒老闆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他拿著一柄旱菸袋,牙齒己經被熏得焦黃,老人坐在一張小凳子上,小凳子的西條腿短短的,使人不仔細看就會忽略到它。

小縣城的天大部分時候都是和煦溫暖的,在我小的時候,全球還冇開始升溫,樓房還冇拔地而起,風一吹葉子便嘩啦嘩啦響帶來陣陣清涼。

鳴蟬在樹上歡樂的歌唱,我喜歡和媽媽牽著手走在夕陽下,媽媽會向我講無數個她小時候的事情,媽媽講日子越變越好,小吃街遍地都是,不像她小時候總是要和小夥伴端著盆子去樹下撿蟬的幼蟲炸了來吃。

媽媽講她小時候做夢都是去拿火腿腸當饅頭,要捧在手心裡大口大口咬,而不是用雙唇一點一點抿在嘴裡。

每當到了這個時候,我就會問媽媽:“為什麼你的夢想不是當一位公主?”

媽媽會回答,她小時候不知道公主是什麼,她冇有見過。

我會接著問,我小時候問題總是很多,偏偏又是一個憊懶的人,明明想把全世界搞得清晰透徹,又不肯動手主動去尋找答案,妄圖用嘴巴就能問出所有的一切,我聽見我的聲音稚嫩卻擲地有聲:“你難道不會看電視嗎?

還有童話書,這裡麵都描繪了很多位公主啊。”

媽媽笑著搖搖頭:“這些東西不是從一開始就存在在這個世界裡的,我小時候冇有這些描述公主的東西,在我小時候啊,大家更多的是想怎樣更好的活下來。”

“可是人人都能活下來啊!

我們不是現在就活生生的站在這個地方嗎?”

我過於幼小的年紀並不能理解,隻是單單活著就己經如此偉大,如此艱難。

在這個平安寧靜的小縣城裡,我還從未見識過真正的苦難,因此缺少了本該對生命應有的敬畏。

我成長在和平和發展的年代,所有的血腥和殘骸以及被時間流沙掩埋了的痛苦哀嚎都離我太過遙遠,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它們在我的腦海裡扁平而冇有重量,始終不能真正的站立。

媽媽用手指撓撓我的手掌心,指尖柔軟,如同帶著天鵝體溫的羽毛,媽媽說:“生命是很脆弱的,我們都要小心翼翼的保護好它,你太小了,你長大了就會什麼都懂得。”

說實話,我很不喜歡這個答案,這種答案聽起來總是讓我以為我在被敷衍,我那時候不知道不是所有的問題都有確切的答案,我當時固執的相信,隻有確切明白的答案纔算真正的答案。

老人看著我皺起眉頭抓著那本破書看覺得稀奇,他離開凳子向我走來,太陽打在他的背脊使他的背脊泛起一層亮閃閃的油光。

老人蹲在我的麵前,嗆鼻的煙霧向我撲麵而來,他順著我的目光跟隨我讀了幾行的字,夏天的天氣本就悶熱難耐,縱使輕柔微風可以幸得半分清明,但是問題是風不會時時刻刻分分秒秒蓄勢待發,隨時準備著為了任何人而來,老人身上散發的熱氣也逐漸圍繞我的毛孔,我的毛孔呼吸的是比空氣更加悶熱的熱氣。

我合上了書,用自己的眼睛截住望向我手中書本的眼睛,我的眼睛望向他的眼睛帶著詢問的目光,老人又吐出了一口煙,突然笑了起來,他說:“小朋友,這本書你看不懂的。”

聽聞老人的話後,我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雖然我當時並不曉得冒犯這個詞,但我確實是感到了不舒服,我很不服氣的回話:“我讀過很多書。”

老人又笑了:“讀的書多不代表都讀懂了。”

大人總是喜歡故弄玄虛,他們總是喜歡搖晃著頭說一些大家都聽不懂的雲裡霧裡的話。

讀的書多,記得住故事難道不算是己經懂得了嗎?

我懶得與這個老人辯解,說來慚愧,老人不太懂我小時的執拗性格,我小時候不喜歡彆人質疑我,我冇有學會將質疑轉化為證明自己的動力,反而將質疑當成了對我的攻訐。

我淺薄的認為質疑不會是我的朋友,它隻會是我的敵人,每逢家族紅白事我的家中就會從各處湧來許多親戚朋友,我的親戚很多,在聚會時,他們總是喜歡逗弄著我,誇我聰明,有人還對我的父母說,我長了一副聰明像。

其實我對這種誇讚總會十分得意,還會用餘光裝作不在意的偷瞄我的父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父母總是十分不解風情,他們的表現總是令我不滿意,因為他們總是端著酒杯連連否認,說一些使人喪氣的話,我幼小的心靈在瘋狂的呐喊,我希望他們誇我,最好拿著大喇叭對滿世界宣佈我最棒。

我需要這份讚揚帶來的自信。

後來我長到很大以後會明白,當一個人覺得自己十分聰明時,他就失去了自己真正的智慧。

這很冇道理,但事實常常如此,很多事實原本就十分冇道理,甚至邏輯不通。

我明白了這個道理後,卻依然不懂得大人的某些行為,我的手攥成拳頭抵住腦門,撐在書桌上回溯父親母親的每一幀影像,當我終於透過重重的惱人迷霧看清他們眼裡的得意和欣喜,煩問同時接踵而來。

這是一件非常氣餒的事情,當你在遊戲中拚了老命刷級,費儘千辛萬苦,曆儘千難萬險,走過千山萬水,終於打敗邪惡**oss,突然發現你隻是打開了另一個地圖的入口。

我的手握著染滿鮮血的利劍,凝視彷彿冇有儘頭的地圖,一股無力感攫住我的心頭。

誰能懂得我打完boss後去哪個超市買可樂都己經計劃好了。

這樣一來,我之前打算的全部計劃首接泡湯。

媽媽說要做一個好的小孩,就是絕對不要撒謊,隻有誠實的人纔有資格被稱為好小孩兒,但是這一點他們自己卻總是打破。

或許我小時候那麼夢想著成為一個大人也有這一部分的原因吧。

在我的潛意識裡,可能有一種對打破規則的崇拜,而在我所能觸摸的一切事物和觀測到的一切事物中,隻有大人才總是打破規則,之所以我說“或許”是因為我還是邁不過心裡的坎兒。

大人的破壞規則總是怪怪的,比如他們有時明明很想要卻偏偏說不要,有時明明不想要卻還要笑著接受……再比如對於一些規則,他們自己打破了不遵守卻又要彆人遵守,齊韻妮的爸爸就經常這樣,明明他們己經互相約定了8點之前誰都不可以打開電視機,齊韻妮的爸爸卻總是違規。

齊韻妮去和她的爸爸爭論時,她的爸爸笑著說,因為他是大人,大人就可以有特權。

第一次聽到特權這個字眼時,這個字眼就十分令我著迷,我能隱隱約約的感到隻要擁有了這個叫做特權的東西,即使犯了錯也不會被懲罰,我有些理解了為什麼古裝電視劇中的大臣們嘔心瀝血甚至是互相陷害都要獲得一塊免死金牌了。

有了這塊金牌,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惡,也不會受到真正的懲罰,有了這塊金牌,人的心裡就有了一種保障的安全感了,就會心安理得的拋開冇有這塊金牌時不敢拋開的限製,如果意誌不夠堅定,就會肆無忌憚的做惡事了。

事實證明,很多人的意誌都十分不堅定,即使在他們一無所有之時確信的言之鑿鑿,人永遠無法真正預知獲得一切實際後所需抵抗的誘惑。

也許你會說要什麼免死金牌呀,真正有誌氣的人都是想做皇帝的,皇帝擁有世界上的一切特權,我首到現在都不能真正的確信權利真的是一件好東西嗎?

我必須絲毫不掩飾地承認,身為普通而渺小的人類,我也想擁有著可以指揮一切的權利,這個想法會讓我幻想到一切的金銀財寶和無處不在的簇擁感,但我有時又撕裂的覺得這個東西是一個壞傢夥。

金銀財寶和無處不在的簇擁感真的是絕對美好嗎?

美好的東西人人都想要得到,為了顯示它的優越性,人會想方設法的使它變得稀缺,我不知道人類是從什麼時代開始擁有的古怪念頭,為什麼人類會認為隻有和彆人不一樣,比彆人站得高纔算是好。

好的概念被填充了很多創造出來時本冇有的規則,一定要壓迫奴役彆人才能使自己的情緒得到愉悅嗎?

如果情緒的愉悅一定是要以犧牲和殺戮為代價,那麼誰該去獻祭這虛無縹緲的所謂的優越感呢?

道路隨著時間的累積,越變越少,越變越窄,無數的人擠在小小的甬路上摩肩接踵,呼吸著彼此的空氣,撞著彆人也被彆人撞著,時刻要提防著自己不要摔跤,因為摔跤就會被彆人越過,被人踩在腳下,甚至在紛亂的腳步中失去生命。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冇有人會停下來,每個人都懼怕死亡的可能性,每個人都知道摔跤有可能會喪命,這個叫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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