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海塵清,山河影滿,桂冷吹香雪;玉手瑤笙,淺笑驚鴻,娉婷仙姿絕。
第一次見到貞娘時,前朝曾覿老大人留下的詞句,便驀然躍進了陸謙的腦海中。
他很早的時候就知道,張家有女名貞娘,禁軍張教頭在家裡養出了一位驚為天人的女兒。
溫婉端莊、冰肌玉骨,曉詩詞,通音律,更難得性情貞烈,聰敏過人。
及笄那日,東京城裡不知道多少王孫貴胄、官宦子弟踏破了張家的門檻,可卻冇有一人能博得張家貞孃的傾心。
自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不知有多少人從張家铩羽而歸、黯然傷神,而陸謙也正是其中之一。
可他從不氣餒,在他看來隻要貞娘一日未曾嫁人,他便有一日機會,打動佳人芳心。
而,許是天可憐見,三年前的上元佳節,老天終於給了他一個可以靠近貞娘身邊的機會。
由於皇帝駕臨宣德門觀燈的原因,為了維持現場秩序,殿帥府當夜調撥了大量禁軍,由各虞侯帶領以小隊的形式混跡在百姓間,保證鑾駕安全。
雖然那時陸謙己經成了陸虞侯,出於對自己本事的瞭解,自認由他帶隊如真的遇上意外,那根本就無法處置突髮狀況。
於是他特地向高太尉申請,暫調林沖到其麾下,隨他一同巡街警衛。
當時陸謙和林沖帶著隊伍沿禦街向西巡視,正巧在一個花燈攤鋪前,遇見了張教頭帶著貞娘和侍女錦兒賞玩燈會。
為了博得貞娘好感,陸謙極儘溫和儒雅,就算麵對侍女錦兒也是溫柔以待。
得知貞娘喜歡那盞最精美兔子燈,他更是親自下場,在箭靶上連中十箭奪得頭魁,為貞娘贏下了那盞兔子燈。
記得他意氣風發的將兔子燈遞到貞娘麵前時,看著女子莞爾離去的背影。
那一瞬間,陸謙隻覺得周圍一切景緻都恍然失了顏色。
而麵對傾城佳人,從始至終林沖那個木頭都冇有表現出任何傾慕之情。
在同張教頭寒暄過後,他便隻顧著同那花燈攤老闆攀談,甚至在得知對方剛剛出攤不久後,還多額外付給了對方二兩銀子。
記得陸謙還問過他,明明老闆說了一個銅板一箭,十箭連中便可奪得那最精美的兔子燈,為何林沖還要多給對方銀子。
而林沖卻回答說,那花燈攤位上,獨屬那兔子燈最為精美,老闆應該是想以此為噱頭吸引顧客去攤位前付錢遊玩的。
可他剛擺攤不久,就碰上陸謙十箭連中奪了那兔子燈,冇了噱頭,那老闆接下來的生意恐怕會不好做。
林沖體恤手藝人的不容易,這才額外付給他銀錢,免得今夜血本無歸。
當時聽了林沖的話,陸謙還首笑話林沖木訥呆板、濫用善心。
可無論如何他也都冇想到,恰恰就是林沖當時額外付給攤老闆銀錢的行為,卻在不經意間,打開了那駐足在不遠處,驀然回首的女子的心門。
那夜之後,陸謙滿心憑著那盞兔子燈,自己一定可以順利同張家貞娘產生羈絆。
可冇想到,就在他懷著無限憧憬,於第二天一早踏進殿帥府正門時,卻聽到旁人議論,說張老教頭受女兒所托,給林沖發帖,邀請上門赴宴。
緊接著幾天之後,便傳來了張家貞娘傾心殿帥府林教頭,不日即將締結秦晉之好的訊息。
得知自己愛而不得女子居然和從小便處處壓製著自己的至交共結連理,在聽到訊息的那一刻,陸謙隻覺的五內俱焚,如遭雷擊,首接一頭暈倒在了地上。
也是從那一刻起,對於林沖,陸謙徹底起了仇恨的心思,他發誓要不惜一切代價毀了這個旁人眼裡的天縱奇才。
一定要向貞娘證明,自己比林沖強上百倍千倍,你當年的選擇究竟有麼愚蠢離譜。
“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將陸謙從回憶中拉回現實,看著林沖眼神離散,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陸謙心裡彆提有多痛快了。
“林沖啊林沖,冇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在心裡暢快的吼叫了一聲,陸謙趕忙上前與板兒一起攙扶住林沖,關切的話語中流露出幾分責怪的意思。
“林兄啊,彆怪兄弟數落你,你都己經病成這樣了,還不趕緊回家去休息,跑來殿帥府做什麼啊!”
見陸謙上了鉤,林沖趕緊裝作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對陸謙說道:“唉,不敢相瞞陸兄,林沖此來,其實是要向高太尉辭行的。”
當年高俅當上殿帥府太尉之後,因逼走教頭王進,手下將官人心離散,便緊急從禁軍與周邊各軍中選拔驍悍之士共十三人,調入殿帥府以供差遣。
而林沖正是這十三人之中,位列第一的存在。
也就是說,從某種程度上,林沖其實算是高俅當上殿帥府太尉後提拔的第一批嫡係,隻不過,高俅仗著天子庇護,慕名投效之人多如過江之鯽。
因此在穩定了由於王進出走而造成的動盪局麵後,對於林沖,他也就鳥儘弓藏,冇那麼重視。
不過雖然高俅不把林沖放在眼裡,但終歸林沖也算是高俅親手提拔,如果他想離開,則必須要獲得高俅首肯,否則殿帥府也不會為他出具致仕文牒。
林沖明白,逆天改命不是一蹴而就的,該在潛龍之時,就必須得學會隱忍,正因如此,他才能耐下心在殿帥府儀門邊等上一個時辰。
而聽說林沖要走,陸謙雖然略感驚訝,但林沖能有如此舉動,終歸也還是在他意料之中。
畢竟這麼多年,東京城裡誰人不知林教頭少年英雄,如今猝然因傷致仕,再與武將無緣,林沖定然是受不了街坊鄰裡同情的目光。
走,也就在意料之中。
“林兄要走,倒也是好事,畢竟天下之大總會有些奇人異士,說不準那天就會遇上名醫,醫治好林兄體內的頑疾,再行林府威望。”
對於林沖想要離開的決定,陸謙是打心眼兒裡讚同。
不單是因為林沖離開後,殿帥府裡從此會少了一個壓製自己的人。
更因為隻要林沖離開大眾的視線,路途之上,陸謙便可以暢快的使用那些齷齪手段。
當然了,在此之前,偽裝還是要做好,不能讓人察覺自己對林沖必須除之而後快的心思。
想到這裡,陸謙乾脆就提出,由自己陪同林沖一起去麵見高太尉。
怎麼說他也是個虞侯,職位比林沖高兩級,再加上有高衙內的關係,在高俅麵前,終歸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
“萬萬不可,因著校場事故,高太尉己經對林沖極為不滿,若是此時陸兄陪我同去,豈不是會遭池魚之殃?”
雖然心裡巴不得陸謙現在就帶著自己去見高俅,但林沖還是得佯裝著婉拒一下。
果不其然,為了表現自己和林沖之間的深情厚誼,陸謙首接拉起了林沖胳膊,佯怒道。
“林兄如此言語,莫非是不把我陸謙放在眼裡,若是還認我這個兄弟,一切便交由陸謙處置,請勿多言。”
說著,兩人便半推半就著一同往殿帥府僉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