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辰國,中原。
江湖之亂隱危國。
清晨,天光不亮,這個季節的冷霧時不時罩下來,萬物無法躲藏,且身披薄霜。
本該在樹枝上的紅梅半掛在空中,飄飄搖搖的轉著圈,一根眼見不著的極細蛛絲就這樣吊著紅梅不放,不知是玩鬨還是不捨得丟掉。
“停雲,進來吧。”
平淡緩慢的聲音字字清晰,聲音不大卻聲氣十足。
“來了,師父。”
梅樹下蹲著一身著青衣,頭頂就用一枯細竹枝隨意挽髻的輕薄身影。
脆生生的聲音迴應著師傅。
少女不捨的盯著那朵轉圈梅花,也或許是盯著那根蛛絲,也或許是為瞭解解這在冬風摧殘下許久不見的生靈之氣。
臉上掛著薄薄的紅暈,顯然是剛練完晨功不久,光潔額頭垂下的三兩絲絲縷縷上還掛有些許細密透亮的露珠。
.停雲揉揉因為盯著那根蛛絲看的太仔細而有些發澀的柳葉眼,抽抽鼻子,撅起的上唇堪堪抵住鼻尖,不捨的站起身。
“師傅,我進來嘍..”歡快清脆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抬頭看看高高簡陋的屋簷,常年掛在那裡的燕子窩還空著,窩口處還掛著去年燕子留下的白屎。
“懶鳥”一聲低唾罷了,又看看屋簷外天霧朦朧還是冇有半點太陽想要出現的跡象,歪了歪腦袋,又捋了捋些許雜亂的髮絲,隨即邁過高高的門檻向屋內走去。
“停雲,你收拾一下,明早就下山去吧。”
停雲垂著腦袋狀似鵪鶉,隻敢偷偷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師傅。
常年不變的一襲青色長袍舊布鞋,己經有些淺色且顯舊的衣襬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擺動,旋即停在她麵前站立。
“啊?
師傅!”
停雲感覺自己聽錯了什麼,腦筋還冇轉過圈,嗖地抬起剛纔還老實低垂的腦袋。
穿在身上的衣袍十分的寬大,師傅十分清瘦,纔會顯得衣袍很大,清瘦的師傅就像是隨時就能隨著屋外的大風飄向雲端,飄向九霄雲外神仙之處。
師傅總是給人一種沉靜威嚴的感覺,略顯歲月的臉龐總是沉著冷靜,眼睛閃爍著洞察人心的光,讓停雲在她麵前老老實實不敢有半點謊言。
“師傅,您剛纔說什麼?”
停雲眼睛閃爍著晶亮的光芒,嘴巴雖然問著什麼卻高興的差點裂到耳根去,無不顯示她內心的欣喜。
“你父親從邊關處歸來,即將經過此山,你也有多年未見他了,明天下山就跟著他回家去吧。”
師傅聲音低沉緩慢,短短數語告知停雲即將的去向。
如果停雲再耐心點,如果停雲不是被這個訊息炸的高興的要飛起來,就能夠聽出師傅語氣中含有隱藏的悲憫之聲。
“師傅,師傅,那我回去一些時日,必定早早歸來給您老人家捶腿揉肩。”
撒著嬌的往師傅身上斜靠著想要更是貼近師傅一些。
此時歡快的情緒主宰著停雲的心,也主宰著她的身體,腦袋裡想的都是以前小時候那些好玩好吃的小玩意,更是還有父親,母親,哥哥給予的關愛和寬容。
也不是師傅不寬容,而是師傅總是待她非常非常嚴格,不管颳風還是下雨,暴熱還是寒霜,就算是天上太陽星星掉落下來,還是要每天準時起床練功,小小的停雲還是頗有怨言的,但是在一天天的鍛鍊下也就養成了準時起床練功的好習慣。
也不是師傅不關愛,而是師傅的愛總是藏在深處。
停雲在小的時候身患惡疾,找過許多江野郎中還有名館大夫,吃過很多苦澀的湯藥紮過無數根銀針,甚至於祈福叫仙都請過,卻總是無法好轉。
絕望之時,雲遊返回的師傅路過家門口,被家門口的即將要進門的父親看到,客客氣氣把師傅請回家,好馬當做死馬醫,就讓師傅試著看看。
當時師傅看到她後,可憐的小人瘦的隻看見一個大大的腦袋,身上骨架儘顯,呼吸輕緩若有似無,說了句可憐後再摸了摸小小細細的腿骨手骨又翻了翻耳後,就提出讓停雲跟著回山上或許還有幾分活下去的希望。
夫妻二人聽到此話,淚流滿麵抽泣難止。
哭的是孩子終於有條活命的機會,哭的是孩子遭了不少罪而心疼難耐,哭的是小小孩童即將遠離家人,不知何時歸。
當即就要留下師傅在她家過夜休息卻被師傅拒絕,師傅回道:早日回到山上,孩子能夠早日恢複。
當晚,夫妻二人就把在病中熟睡的小停雲抱上馬車,在師傅的要求下什麼也冇帶,就帶上了哥哥淩雲送給她的心愛的小玩偶,小玩偶是哥哥用泥巴捏好的一隻小馬,在外麵找了燒窯的老師傅給燒好後,又塗上漂亮的顏色送給她的。
小停雲在平時可喜歡這個小馬了,總是走到哪裡就帶到哪裡,就是這次大病,手裡還總是握著小馬不丟。
心愛的小馬也在此次生病中給予了勇氣和撫慰。
小停雲雙目緊閉,臉色透出不正常的白,時不時的眉頭緊皺,雙唇後拉,身體時冷時熱時平緩,讓她在睡夢中也是痛苦難耐,右手握著小馬平躺在鋪的厚厚被褥上,就算是萬分折磨的夢魘病痛都使她睜不開眼。
車廂內,母親眼睛不眨心痛不己的看著她,時不時的擦著從眼眶中溢位的淚水。
師傅握著停雲左腳,慢慢的按捏著腳底的湧泉穴,輕閉雙目,通過湧泉穴慢慢往停雲體內輸送絲絲內力,使得停雲眉頭慢慢舒展開來。
馭有兩匹大馬的馬車在停雲父親不時揮鞭下不敢停歇的跑了一天一夜,終於又到深夜,駛到了師傅所住的蜆首山。
蜆首山高聳挺立又闊大無垠很是難走。
黑夜中像是一尊上古巨獸懶懶趴著,寂靜又壓迫。
卻也是養育了山上山下的芸芸眾生。
好在師傅以及師傅的師傅長輩們在經年累月中走出了一條細細隻容一人行走的窄路。
窄路曲折難行,如大蛇般彎曲通向大山深處。
路雖不好走,卻還是在人們的決心下慢慢踩出些許平坦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