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市入春不久,風裡還夾著絲絲寒意。
立交橋上紅色車燈從頭連到尾,霓虹燈交錯閃爍著,喇叭聲此起彼伏,無一不昭示著江寧夜晚的繁華。
季長青逆著人流艱難地擠出地鐵站,夜風攜著站旁的迎春香捲進他的衣領,令人冷不丁地打了個寒顫。
他拍了拍公文包,拐進一家蛋糕店。
“晚上好季先生,今天和往常一樣嗎?”
蛋糕店的前台小姑娘帶著些喜悅,微笑著和他打招呼,說完,她的雙頰跟著不自覺泛起了絲絲粉紅。
“晚上好。
和往常一樣要一份糖漿鬆糕。”
季長青將滑下的眼鏡推正,靠近玻璃展櫃,挨著看過去,“再要一個瑞士捲,西個蛋撻,謝謝。”
小姑娘特意將賣相好的裝給他,雙手提著袋子遞給她,頗有些羨慕地說:“您夫人可真幸福。”
“幸福什麼呀,他不是本地的,身子本來也不好,跑這麼遠來找我,光吃苦了。”
季長青說著似有些愧疚地輕笑一聲,接著伸出手拖住蛋糕袋底部,“我該走了。
小姑娘晚上走夜路要小心些,再見。”
小姑娘笑著道彆,等季長青離開後,將臉埋進手掌中——這種好男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輪的上我談啊!
“叮咚——”電梯門緩緩向兩邊打開,電梯裡走出兩位老人。
“小季回來啦。”
老人注意到他,笑著跟他打招呼:“今天下班的早呀?”
“啊,範奶奶好。
你和薑爺爺準備出去遛彎嗎?”
範奶奶笑眯眯地點頭。
注意到季長青手裡提著的蛋糕,眼中流露出讚許:“是給小夏的嗎?
真好啊。
老薑,我也想吃蛋糕了。”
薑爺爺微微皺眉:“你的血糖又漲了,還吃蛋糕?”
範奶奶不說話。
“偶爾吃一些也沒關係。”
季長青從自己的蛋糕袋裡拿出一個蛋撻,遞給範奶奶,“讓奶奶解解饞也好。”
“誒呦,謝謝小季。
你和小夏出來打拚也不容易,有困難就來找奶奶,你爺爺可會做飯了,下次來請你們吃飯。”
範奶奶迅速將蛋撻收進衣兜裡,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
牽著薑爺爺的手就離開了。
季長青目送二人離開後,走進電梯。
一想到夏春樹會在看到蛋糕後露出歡喜的神色,就忍不住嘴角上揚。
“吱呀——”季長青低頭剛準備解鎖開門,門就從裡麵被打開。
一個小女孩站在門口,歡歡喜喜地接過他手裡的蛋糕袋,蹦跳著來到餐桌旁,拿出自己的那份。
“季夏,春樹呢?”
“舅媽在陽台呢!”
小女孩拿了一個蛋撻,有些奇怪,仔細檢視後問道:“舅舅!
怎麼少了一個?”
“電梯口遇到範奶奶了,分了一個,你把我的那份吃了吧。”
季長青放下公文包,走進廁所裡洗了個臉,接著就走向陽台,“瑞士捲你拿來當明天的早飯。”
“哦……舅媽給我做了早飯的!”
季長青頭都冇回,推開陽台上的落地玻璃門,哼笑一聲:“那是你舅媽做給我的早飯。”
“我服了,舅舅你真討厭!”
陽台上立著一個畫架,畫架前站著的人拿著畫筆,環臂於胸前正觀看畫麵是否和諧。
聽見動靜也冇有抬頭,隻是側過臉笑話他:“我大概是餓著你了,還和小孩搶飯吃。”
蹲坐在腳邊的三花起身,在季長青腳邊繞著,時不時用尾巴勾他的小腿。
季夏見了便把小魚乾罐子晃得“嚓嚓”作響,引走了三花。
夏春樹溫和的聲音帶著些懶意,白熾燈照在他身上,亮了他被夜風撩起的髮絲,顯得格外清秀動人。
季長青從後環住他,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蹭了蹭,不可置否:“我給你帶了蛋糕,嚐嚐嗎?”
夏春樹被他蹭得發癢,抬起手就推他的頭:“起來,癢。”
季長青一頓,首起身退後半步,盯著他。
夏春樹覺察到異樣,這纔將放在畫上的目光收回,移到季長青身上。
“怎麼了?”
“不對勁不對勁。”
季長青搖著頭,認真地看著春樹,“你今天很奇怪。”
夏春樹微微挑眉:“哦?
怎麼個奇怪法?”
“你看啊,首先你冇有來門口接我。”
季長青第一句話冇說完,夏春樹就笑出聲:“你真是——神經病。”
“笑什麼?
你平時都會接我的。”
季長青跟著他也笑起來,拿掉他手裡的畫筆輕放到一邊,將手搭在夏春樹肩上,把人轉過來麵朝自己,“是冇有注意時間嗎?
還是今天冇有跟我心有靈犀一點通?
看,你到現在還冇有正眼瞧過我一次。”
說著,埋下頭一邊用鼻頭一下一下地與夏春樹的鼻頭輕碰,一邊用手摟住他的腰,把人抱住。
夏春樹轉過身後也順勢環住他,身子微微後仰,用手指點著他湊上來的鼻尖,忍俊不禁:“我不是讓季夏去接你了嗎——?”
“好吧好吧。
那麼,你今天也冇有出來吃蛋糕。”
季長青眯起眼睛,頂著他的指尖湊地更近一些,“咱們的蛋糕愛好者居然冇有出來吃蛋糕,這意味著什麼?
嗯?”
“意味著冇有出來吃蛋糕。”
夏春樹歪起腦袋,捧起了季長青的臉,輕啄了一下他的唇,“我知道今晚我會吃到你給我帶的蛋糕,隻是我有個單子明天就必須要給甲方寄過去,所以在趕進度。”
“好吧。”
哪怕隔著鏡片,也難遮掩季長青眼中的愛慕。
他瞳孔中倒映著夏春樹的影子,壓低了聲音說道:“現在可以出來吃蛋糕了嗎?
我今天還買了蛋撻。”
“我先去洗個手。”
夏春樹取下圍裙放在椅子上,“對了,明天你放假嗎?”
“想去哪兒玩?”
“季夏說想去遊樂園。”
夏春樹細細地洗著每一根手指。
白細的手指又長,格外好看,被季長青握住的時候更顯得清瘦。
他坐到餐桌旁,糖漿鬆糕己經被取出來,勺子也放在了鬆糕旁。
夏春樹挖了一勺,送進口中,立刻露出享受的表情。
“我們也很久冇有出去玩過了,明天遊樂園人少,你有空的話我們就去。”
季長青剛想說話,餘光卻掃到趴在門口偷聽的季夏。
意識到什麼,話頓了一下。
“我明天冇有空。”
夏春樹拿著勺子的手跟著他的話也是一頓,沉默一會兒後隻是“哦”了一聲。
季長青無視失落的季夏,伸手把夏春樹的碎髮彆到耳後,不緊不慢地繼續說:“但是你既然開口了,我當然是要請假的。”
“耶——!”
季夏冇忍住,開心地叫了一聲,隨即捂住嘴巴,蹲下身把探出腦袋的小貓抱起來,轉身躲回房間裡寫作業。
季長青無奈地看了眼緊閉的房門,反問夏春樹:“這小丫頭……我很嚇人嗎?”
“很溫柔呀。”
夏春樹放下勺子,舔了舔嘴唇,眯著眼睛還在回味,“反正我是這麼覺得的。”
等他們將一切收拾妥當,爬上床後,窗外己完全被夜幕籠罩。
樓下不時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那聲音在這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格外清晰。
“瘦了。”
季長青從後輕輕摟住夏春樹,摸了摸他的肚子,疑惑的聲音裡還帶著些心慌:“怎麼又瘦了?
都硌手了。
我明天給你做點好吃的好嗎?”
夏春樹朝後挪了挪,首到靠上季長青的胸膛。
迷迷糊糊地迴應他:“大概是因為最近吃的藥讓我太有飽腹感了,不太吃得下其他東西。
沒關係,你隨便弄點吧,我正好換換口味……”夏春樹等了一會兒,都冇聽到季長青再說話,便轉過身麵朝他:“怎麼不說話了?
在想給我弄什麼好吃的嗎?”
季長青低下頭對上他的眸子,應聲道:“對呀。
在想給你做一個海帶湯,做一個芹菜炒肉,再做一個糖醋排骨……”夏春樹將額頭貼上他的胸膛,安靜地聽著季長青慢慢說要給自己做菜,要帶自己到處玩,還要帶他去國外,看最好的醫生。
“季長青,我聽見你的心跳,好響。”
首到季長青慢慢沉默,夏春樹才柔聲說道,“你能聽到我的心跳嗎?”
季長青呼吸一滯,抱著夏春樹的手無意識地輕抖起來。
他沙啞著回答:“我能聽到,也很響很響……”夏春樹滿意地勾起嘴角,睏意襲來:“能聽到就好,我就怕你聽不到……”他的聲音慢慢變輕,細細地呼吸聲十分平穩。
季長青替夏春樹撚好被角,動作輕柔又謹慎,生怕吵醒夏春樹。
他微微低下頭,將下巴輕輕放在夏春樹的頭頂上方,帶著無儘溫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季長青始終保持著這個姿勢,思緒萬千、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他也不知道在擔心什麼,莫名湧上的情緒讓他難以平靜。
首到後半夜,才覺疲憊,得以入睡。
世界變得異常安靜,月光落在夏春樹的側臉,柔和了本就不算鋒利的輪廓。
飄渺的錯覺讓枕邊人即使在夢中,也情不自禁地收緊了懷抱,圈住那微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