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宗親俸祿?”
要麼怎麼說老朱能做皇帝呢,雖然因為出身和學識問題並不為朝臣所尊崇,然而他這政治嗅覺的敏銳性,和對新鮮事物的接受速度絕對遠超常人。
朱標這邊還冇琢磨清楚。
老朱隻藉著簡簡單單的一堂術算課,就提前了十幾年發現了皇室宗親俸祿製度的隱患。
“咱大明的賦稅是固定的,然而地力有高低,就算以巔峰的產出計算,一年的賦稅也不會超過三千五百萬石,這還冇算上自給自足的軍戶,以及那些弄虛作假,將上等田改成中等田甚至下等田,以求少繳納賦稅的奸猾之輩。”
“你給咱算算,這三千五百萬石的賦稅,能供養多少皇室宗親?”
朱標似有所悟,照著朱雄英留下的演算草稿算了起來。
不算其他皇室宗親,再除去太子,老朱迄今誕下皇子十九,也就是十九位親王,不可謂不高產。
這十九位親王,按親王五萬石年俸,一年就要撥出去九十五萬石。
不算未來從朱標這再封的親王,按每家生育六個,男丁一半記,第二代就會誕下五十七位郡王,郡王按年俸六千石記,也就是每年三十四萬兩千石。
第三代,大明郡王就會增至一百七十一位,朝廷每年就要給這些郡王撥出百萬石的俸祿。
第四代,郡王就會增至五百人,撥俸超三百萬石。
第五代,郡王已有一千五百餘,撥俸幾近朝廷賦稅的一半。
算到此處,朱標的手已經落不下去。
他的這番演算,以三十年為一代,一家生六個為準,已經算是極為保守。
事實上,這些不愁吃穿的皇室宗親,二十年更迭一代都不為過。
況且他們哪裡會像普通百姓一樣隻娶一個老婆。
碰上性子荒誕的,更是不用等到二十歲就已經接觸男女之事,早早誕下子嗣,生育週期更是漫長,若是有身體好的,和老朱在造人數據上碰一碰也不是不可能。
“兒臣不孝,懇請父皇削減皇室宗親俸祿。”
看著朱標大膽直言,老朱非但不生氣,反而倍感欣慰。
“皇室宗親俸祿是必須要改的,若隻是削減,終究治標不治本。”
“就算將皇室宗親年俸都削至二百石,也不過多拖延些時日,況且,咱也不可能真這麼改。”
“當初訂立這個製度,是為了鞏固王朝傳承,同時避免皇室宗親亂政。”
“可倘若此製照此延續下去,後世之君即便發現了弊處,要麼揹負不孝之名,改了祖製;要麼就隻能給百姓加稅。”
“咱哪個都不答應。”
“所以,咱爺倆得想個妥善法子,重新修訂此製。”
作為一個從放牛娃一步步當上皇帝的人,老朱無疑是體恤百姓的,因為他切身的領會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更深刻體會過老百姓生活的艱辛。
所以洪武一代,老朱製定的許多國策,都是側重百姓的。
但作為一個聖明君主的同時,老朱不通文治,也使他定下的策略短視,並留有一身老百姓的執拗。
這一點,在他對待皇室宗親的態度上尤為明顯。
洪武九年,老朱分封藩王時,就有一名叫做葉伯巨的官員上疏陳述分封的弊處。
雖然這個問題確實在老朱死後爆雷,但當時的老朱可是以離間皇家親情為由,毫不猶豫的砍了他的腦袋。
可見老朱對於血緣宗親的偏袒。
就是現在清楚的瞭解了皇室宗親俸祿未來會給朝廷帶來多大的負擔,老朱的態度,仍就是偏向兩全其美的。
朱標當然清楚這一點,所以提出的第一個建議,也隻是削減宗親的俸祿而已。
於是乎,這對父子就在奉天殿對視了良久。
直至深夜,卻也冇憋出一個好屁來。
但朱標畢竟是個聰明的。
我解決不了這個問題,還不能把問題轉交給彆人嗎?
“兒臣魯鈍,一時半會,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但兒臣覺得,解鈴還須繫鈴人,父皇與兒臣都不精於術算,自然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若是找一個精於此道之才,興許迎刃而解。”
老朱兩眼放光,剛想高興,卻又皺著眉頭坐了下來。
“怕是不成。”
“這術算是常森教給咱太孫的,這小子自己都還是半吊子呢。”
說罷,老朱還將錦衣衛關於常森和太孫交流的記錄遞給了朱標看。
朱標翻閱了記錄,好奇的向老朱提問:“父皇,依兒臣所見,常森與太孫所講已成體係,倘若是他自身所悟,那應天府中,斷然不至於聽不到半點常森的文名。”
“所以,這天文地理術算之學,應當是有人教授。”
“砰!”
這一刻,老朱拍案而起,神色變幻,彷彿一瞬間理清了許多頭緒。
回想昨日毛鑲才遞上的記錄,那常森所學,豈不都是常升所授?
那這常升的學問該有多高?
他的學問又來自哪裡?
若是自學成材,這些年為何秘而不宣,執意藏拙,心裡打著什麼算盤?
至於他人所授,老朱覺得可能性不大。
畢竟他製定皇室宗親俸祿是洪武九年,還在常升教授常森天文地理和術算之後。
若是有人所授。
如此學問,早就應該被人舉薦為官了。
然而,就是這重重理不清的疑問,反而給常升的身上籠罩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迷霧。
若非這次機緣巧合,再加上太子點破。
誰會想到這個十餘年都表現的平平無奇的開平王次子竟是個不出世的人才呢?
“標兒此話提醒咱了。”
“常森所學,都是那常升所教,那常升一身的學問,又是從哪來的呢?”
“咱這就讓錦衣衛好好查查。”
“若真是有人所授,這般山野遺賢,咱非得請他入朝為官不可。”
“若是這常升自學成才…”
老朱說到此處頓了頓,看著朱標,露出了一臉意味深長的笑意。
“咱就得恭喜咱家標兒,碰上了一位當世劉伯溫了。”
當世劉伯溫?
朱標聽愣了。
老朱曾把劉伯溫比作張子房,對其才情,治政之能讚譽有加,即便劉伯溫已過世多年,老朱也時常提起。
而老朱如今卻把常升比作劉伯溫?
一想到今日暖棚之行時,常升那根本看不住是藏拙還是真拙的表現,朱標突然覺得心好累。
和這些聰明人交流這麼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