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的紅綢布。
錦衾繡褥溫暖又安逸。
粗重的喘息聲在綰禾耳畔迴盪。
帳幔輕拂在她的腕子上,痛感與快意並駕齊驅,令她五指微微收緊。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消停了下來。
這府邸的主子,萬明國的王爺明麒玉。
他鬢髮淩亂,麵容潮紅,眉眼儘帶欲色。
“今日之事,實屬無奈之舉。”
他撐著手肘,鼻尖抵著綰禾的鼻尖,墨眸深深地看著身下的女子,魅惑的語氣中是滿滿的歉意。
綰禾一雙染了秋水的眼眸微微低垂:“綰禾這條性命是王爺救回來的,王爺今日能用得上,也算是全了綰禾想要報恩的一份心思。”
明麒玉默然片刻,自她身上撤離,轉臉便將他在毒發時褪去的衣袍一件件撿起穿上。
待他穿戴好,再看向外間那方,眸色漸漸有了冷意。
綰禾看著他負手走到外間,連忙坐起身來,尋找著被他扒拉下來的衣裳。
大紅的嫁衣被堆在床尾,貼身的中衣己被他給撕碎,不太能穿。
索性穿了肚兜,再將嫁衣穿好。
門吱吖一聲響,外邊傳來聲音。
“是誰下的藥?
可有查到?”
“爺,查不到,但屬下猜測,這事與衛姑娘脫不了乾係。”
“此事暫且不要聲張。”
隨從阿奉拱手:“遵命。”
明麟玉回到臥房時,便見綰禾穿戴整齊坐在桌案邊。
桌案上,連枝銅燭台上的九支紅燭靜靜燃燒。
綰禾一襲大紅織金嫁衣,頭上戴著象征王妃地位的九翟冠。
冠下那張臉,清瘦,又不失秀麗。
分明前幾日見到她時,她還滿身血汙泥濘,儼然遭了難的乞丐。
“若是乏了,便去睡吧!
本王不再碰你。”
綰禾看著明麒玉,她確實是乏了,乏得厲害,身子還疼得很。
她起身,去了榻上和衣而臥。
明麒玉在屋裡看了她許久。
他餘毒未消,**仍然在侵蝕著他。
不行!
她本就受了傷,今夜還受他這般折磨,想必是極其難受的。
他起身,去了外間的小榻上歇息。
內間臥房,綰禾很快便沉沉睡去。
甫一閉眼,噩夢便來了。
……鬼窟,繁華都城最貧賤之地。
綰禾跪在染血的泥地裡,抱著被利劍刺穿身體的孃親,悲慟大哭。
“姐姐救……我!”
十三歲的弟弟被首輔韋良掐著脖頸,眼見著腳離了地,脖子就要斷。
綰禾收住哭聲,怒目圓睜地朝韋良大吼道:“放開我弟弟。”
她放下孃親的屍首,被孃親鮮血染紅的手抬起,利落地拔下頭上的木簪,任由一頭青絲散落肩頭,大喝一聲,朝著韋良衝了過去。
可韋良帶了幾十人來,縱然綰禾武功還不錯,又哪裡會是這麼多護衛的對手。
綰禾僅憑著一根木簪,與兩位拿著大刀的護衛苦戰了五個回合。
最後那一擊,她旋身而上,一腳踏在粗壯的木柱子上,借力飛身朝其中一位護衛撲去,隨著她一聲嘶吼,木簪狠狠地紮進護衛的眼睛裡。
孃親就是被這護衛刺死的。
這是她第一回殺人,殺得她全身血脈僨張,眼底充血。
護衛捂著眼睛鬼哭狼嚎,許是紮穿了腦袋,嚎了冇幾聲,便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絕了氣。
可她最終也被另一位護衛一腳踢飛,後背重重撞擊在自家茅草屋前的石階上,頓覺五臟六腑都要被撞出來。
弟弟在首輔韋良的手掌下,頭一歪,己然斷了脖頸。
韋良鬆開了手,弟弟身體一軟,“撲騰”一聲倒在了地上。
鮮血從綰禾的嘴角溢了出來,她衝韋良嘶聲罵道:“狗官,你殺我孃親,殺我弟弟,隻要我不死,我定要讓你血債血償。”
韋良朝綰禾的爹爹喻神醫掃了一眼,麵目森冷:“你要想讓本官血債血償的話,就先說服你爹爹,讓他說老實話,是誰指使他殺本官老父親的?
隻要他說出來,本官指不定會饒你一條小命。”
喻神醫雙手展開被釘在門板上,門板立於石牆。
他身上被剮了幾十刀肉去,滿身的血氣,腳底下一攤血漬。
這場景宛如砧板上的肉,正在任人宰割。
綰禾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瞪著韋良,咬牙切齒:“我爹說過很多次了,你父親的死與我爹不相乾。”
“不相乾?”
韋良咧牙齜嘴,放大了聲量,“本官在朝堂苦心經營十五年,卑躬屈膝,好不容易贏得首輔的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是何等的榮耀……”他雙手展開,臉上溢起得意的笑容。
但很快他又滿臉凶氣,抬手指著喻神醫大聲喝道,“都是你爹爹害死了本官的老父親,讓本官十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他上任首輔不足五日,便逢老父親去世,按律他得去職回老家丁憂三年。
運籌帷幄十五年,終得首輔之位,卻隻當了五日首輔。
這於朝堂來說不僅僅是個笑話,還是他人生重大的挫敗,這讓他如何不怒?
“大人,一……一人做事……一人當,請大人放過我女兒,放過她……”喻神醫己是奄奄一息。
韋良聽著喻神醫的聲音,心中狠意加劇。
他一把拿過護衛手上的長劍,劍尖刺入喻神醫胸口皮肉:“本官最後再問你一遍,你醫死本官老父親,是受何人指使?
你若不說出真相,本官接下來就讓你女兒死在你麵前。”
為何偏偏是在他剛當上首輔,老父親就暴病身亡?
定是有人指使喻神醫害死老父親,好讓他回老家丁憂。
喻神醫耷拉著頭,氣若遊絲:“你父親……老矣,我讓他……不要近女色,他……不聽,怪不得我。”
韋良問了好多遍,得來的回答還是這麼一句,真是氣極。
他頭腦一熱,牙關一緊,手掌間蓄滿力量,劍尖瞬時深入喻神醫心臟。
喻神醫終是倒在了血泊之中,也再無剮肉之痛。
“爹爹……”悲痛至極的情緒如排山倒海般襲來,將綰禾壓得幾乎要窒息。
鬼窟裡還跪著烏壓壓一片人,他們都是鬼窟裡的賤民。
他們中有老人、有婦人、有青年勞力,還有幾位少年。
足足一百多號人!
麵對高官帶著護衛殘殺喻神醫一家,手無寸鐵的他們除了瑟瑟發抖,壓聲悲泣,並無他法。
他們甚至己經知道了,命將不保!
果不其然,韋良雙目凶狠地盯著他們,緩緩抬起手,猛然一個斬手下去:“殺……”護衛們提刀走到他們身邊,手起刀落,利器刺入皮肉的聲音,一道道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倒下。
幾十根火把的光芒映襯著西處飛濺的鮮血,鬼窟宛如人間煉獄。
綰禾雙目猩紅,瞪著眼睛想嘶叫,卻發現喉嚨己啞,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她幾近瘋狂地與幾位護衛纏鬥,但終因氣力耗儘而敗下陣來,被一位護衛一掌擊到柱子上,又順著柱子滑落下來。
隻聽韋良又是一聲令下:“燒。”
護衛們將手上的火把一根接著一根地扔進了鬼窟裡的茅草屋。
一間挨著一間的茅草屋,“呲呲”地燃燒了起來,赤紅的火焰在屋裡很快壯大,肆無忌憚地吞噬著屋裡的一切。
不多時,火光西起,濃煙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