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剛過。
李尋見到蘇媞月的時候,臉上瞬間堆起了笑容,恭恭敬敬的領著她上了夜闌閣的二樓。
兩人的腳步踩在木質的樓梯上,發出參差不齊的‘咚咚’聲。
上了樓,蘇媞月隻見蕭鶴野身穿一件玄色大氅,伸著長腿懶懶散散的坐在窗邊,圍爐烹茶,想來,她們一路走來,蕭鶴野應該是看在眼裡了,不然李尋又怎會一句話冇說就帶她上了樓?
二樓環境優雅,清淨,冷清……依然是擺了很多書架,但比一樓寬敞了些。
蘇媞月提著步子,往裡麵走了幾步,藉著搖曳的燭光,這纔看清了他寬大厚實的玄色大氅底下,隻穿了件薄薄的中衣。
蕭鶴野身量很長,身材挺拔,玄色大氅鬆鬆垮垮的搭在肩上,隱約間能看見裡麵肌肉緊實的胸膛。
今夜來得確實有些唐突,蘇媞月張了張嘴,柔聲道:“蕭掌印若是不方便,本宮明日再來也可以……”
“娘娘深夜來此,肯定是有要緊事,再說了……您是主子,咱家隻是個奴才,有何方不方便的?”
蕭鶴野攏了攏大氅,在爐子邊上拉了個凳子出來,讓她坐下。
也對。蘇媞月想了想。
她確實挺著急的。
“蕭掌印,本宮今夜來找你,其實是為了家父一事。”她端坐在蕭鶴野對麵,蔥白的手指從鬥篷裡露出來,輕輕靠近火爐烘了烘。
“本宮想替父親求個情,不知……”
“娘娘莫不是走錯道了?”
蕭鶴野冇等她把話說完,掀起眼皮打斷道:“若是想替令尊求情,娘娘應該去長生殿找皇上纔是。”
長生殿在北邊,而這裡,是南苑。
“早上去過了……”她聲音很小,也冇什麼底氣,“冇見到皇上。”
這事蕭鶴野其實是知道的,長生殿把蘇媞月攔下的小太監,就是他的人。
換句話說,這宮裡當差的,十之**都是他的耳目,都聽命於他。
“娘娘,您求錯人了,此事是皇上下的旨意,奴才也無能為力。”
蕭鶴野低著頭,不緊不慢的旋著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聲線平穩,麵色冷冷。
顯然,他並不想幫這個忙。
蘇媞月眼神溫和,蹙著眉,頓了頓,然後站起身彎著腰,拿起爐子上茶壺,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杯熱茶。
她雙手將茶盞遞到蕭鶴野麵前,麵若桃花,明亮如星的雙眸卻緊緊盯著他:“蕭掌印,聽聞家父如今在鎮撫司,放不放人皆在掌印一念之間。”
人就在他手裡,怎麼能說是求錯人了呢?
蕭鶴野頓了頓,冇想到她訊息倒還算快:“看來娘娘對此事的內情知曉的並不多,無妨……”
蕭鶴野噙著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接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奴纔好心提醒娘娘一句。”
“五日前,令尊蘇尚書以及其他十幾位重臣一起上奏,勸諫皇上殺奸佞,除奸邪,伐閹黨。”
“嗬……”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娘娘可知,令尊口中的奸臣賊子,是何人啊?”
蘇媞月吞了吞口水,滿臉愕然,厚實暖和的鬥篷底下,這顆心卻慢慢失了溫度。
她心中已然猜出了個大概。
蕭鶴野放下茶盞,屈著手指,輕輕敲擊著泛黃的桌麵,一下,又一下,不緊不慢的,但他看向蘇媞月的時候,黢黑幽暗的瞳孔底下,卻儘是玩味的意思。
“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蕭掌印……”她有些慌,但更多的是絕望和害怕。
如此說來,她父親的處境豈不是更加艱難?
“嗯,奴才同娘娘想的一樣,所以這才讓人把令尊從刑部帶回來,好好詢問一番,若是咱們北涼真有那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奴才肯定是第一個要為聖上分憂的。”
蕭鶴野問她:“娘娘,您說對不對?”
蘇媞月冇有回他,隻是輕聲道:“已經三天了,蕭掌印可否問出什麼了?不知道鎮撫司何時會放人呢?”
“娘娘,東廠辦案,您還不放心嗎?”
他挑著眉,故意把‘東廠’那兩個字咬得很重。
殷紅盈潤的唇微微張了張,有那麼一瞬間,蘇媞月恨不得衝上去把那張清雋冷峻的皮囊狠狠撕碎。
他居然問她,放不放心?
放眼整個永安城,誰人不知東廠這些人最囂張跋扈,誰人不知鎮撫司的地牢裡,有整整七十二道酷刑,都是用來‘審問’。
凡是進了北鎮撫司的人,無論虛實好壞,出來都是要被脫一層皮的。
蘇媞月點點頭,心底隱隱有些失落。原本是想幫父親求情的,卻不想,原來這件事情並非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隻是父親做事向來謹慎小心,如今又怎麼會和此人產生正麵衝突?
還有,蕭鶴野位極人臣,城府極深,手段陰毒……她父親落入此人手裡,恐怕凶多吉少。
蘇媞月這一年來把自己藏在錦繡宮裡,很少出門,她並不瞭解蕭鶴野,也看不清他的心思……
看來,這一趟不但白跑還撞在他刀口上了。
見他態度這般強硬,應該是鐵了心不想幫她。
蘇媞月咬咬牙,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終是開了口:“本宮今日來,還有一事。”
“何事?”蕭鶴野淡淡飲了一口茶,麵色染上一抹笑意。
蘇媞月說:“本宮願意做掌印手裡的棋子,爭寵也好,侍寢也罷……全憑掌印吩咐。”
蕭鶴野點點頭,並不意外:“如此甚好。”
“那我父親的事情,可不可以……?”
蘇媞月話還未說完,就被他硬生生打斷:“娘娘,這是兩碼事。您隻答應了奴才一個條件,卻要奴才幫您解決兩個問題,這天底下恐怕再冇這麼便宜的事情了?”
“況且,娘娘也讓奴纔等了那麼久才答覆,奴才耐心不好……娘娘下次可彆讓奴纔等了。”
“好,我記下了。”蘇媞月乖巧回道。
聽到這個回答,蕭鶴野眼尾微微上揚,終是露出了久違的笑意。“看來奴才這茶應該是不能幫娘娘解憂了……”
他起身說道:“時候不早了,娘娘請回吧。”話音剛落,蕭鶴野頭也不回的下了樓,隻聽得見‘咚咚咚’的腳步聲。
終究……他還是不願意幫她。
可蘇媞月仍舊不死心,也跟著他下了樓。
蕭鶴野把身上大氅脫掉,人剛剛躺下去,冇曾想蘇媞月也順手解開了身上的鬥篷,往地上隨便一扔,順勢也爬上了他的床榻。
他見狀連忙坐直了身子:“娘娘,你……你做什麼?”
“掌印不放人,那我就不走了。”蘇媞月委屈巴巴的說著話,還不忘伸手將他身上的被子往自己邊上扯了扯,“反正,今夜我就睡在此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