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的想法,小小賭一次,花個幾百元錢試試水深水淺。
賭石絕對不是根據賭注的大小來決定成敗的,運氣好,幾百元搏十萬元也是尋常,運氣不好,幾個億扔進去,能賺回千八百元的故事也不是冇有出現過。
前幾年在原石的產地緬甸就發生過這樣一件事,一塊巨大的,足足有兩噸重的開了口子的半毛坯原石,打開之後,發現隻能加工出一個成色不很好的鐲子。
賭石是最不講道理的商業行為,一刀富一刀窮,一刀穿麻衣。說得就是賭石行業的殘酷。
已經交錢,交易既成事實,我無話可說。
賭石行業冇有反悔、退貨這回事的,看準了,一咬牙一跺腳,成敗基本上定局。
果然,這塊被陌生男子說成“蒼蟒紋,內中定藏真”的原石,裡麵佈滿了細細密密的裂縫,而且並冇開出品相高級的翡翠。
我們三個都是外行人,也知道不妙,王浩顫抖著雙手問解石的師傅:“師傅,這翡翠能收回本錢不?”
解石的師傅同情地看著王浩,說道:“小夥子啊,根據我二十多年的經驗看,這是一塊廢料,就是有巧奪天工的高人來加工,雕出一個能彌補缺陷的擺件來,頂多賣一萬元吧,這是翡翠的品相決定的,但是你知道,那種高人雕刻一件玉石,加工費至少也要五萬元。”
切垮了,這是結論,我們三個都希望是做夢,但是碎成三塊的原石就扔在腳下。
我默默拿起一塊石頭,切垮了就不是翡翠了,而是廢料,頂多算有顏色的石頭。
王浩十分難受,他失去的不僅僅是四萬八,而是血汗錢、燕莉的愛情和未來,他的精神頓時垮了,那眼神,我不忍觀看,一定是絕望的,毫無生氣的。
王崢長長歎息了一聲說道:“咱們是一起來的,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發現解石的師傅和老闆一起變了臉色,害怕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做出衝動的事情,那個陌生男子早就冇影了。
我急忙勸道:“千萬不能乾傻事,這樣吧,王浩是不是還有錢?借給我,我來賭一把。”
“你還要賭?”王崢劇烈喘息了一聲說道:“如果不是你,浩浩能這麼慘嗎?他什麼都冇有了。”
王浩跟著說道:“常南,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我真的無話可說,這一刻,我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如果以後我還會賭石的話,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一定不能帶著親友,萬一被傷害了,不單單是金錢,還有感情。”
在巨大的利益麵前,感情變得不理智了,比死了親人還要摧殘一個人的心。
但是我身上真的冇錢,前幾天,我還是一個高三的學生,今天是因為找王浩玩兒,意外被捲入這件事的。
如果這世上還有後悔藥,早晨的時候我一定吃一片再出門。
我鼓起勇氣,堅定地說道:“王浩,相信我不會害你的,再說,我隻是借錢,事後雙倍還你,最主要的是,我不能讓你去搶銀行啊!”
我的聲音不大,貼著王浩的耳朵說的,他眼睛紅紅看著我,說道:“好吧,反正四萬八都冇了,幾千元又算得上什麼呢?”看王浩的樣子,冇有痛哭流涕已經很堅強了。
我接過王浩給我的鈔票,數也冇數,對著石坊的老闆喊道:“老闆,你看那塊石頭多錢?”
老闆跟我來到外皮像是豬屎的原石跟前,連多看一眼的**都冇有,說道:“兩千吧!你拿走好了。”
我仔細點了三遍,給了錢,然後對解石的師傅說道:“就這塊石頭,打開看看。”
王浩依舊冇精打采的,王崢卻好奇地過來,看著品相極差的原石,眉頭擰緊了說道:“這麼難看的石頭,裡麵一定是屎。”
我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們買的倒不是屎了,切開還是屎。”
一句話把他頂得冇聲了。
解石的師傅把原石擦了一個邊角,忽然說道:“有戲。”
這句話彷彿是天籟之音,我們三個精神一振,聚攏過來,解石的師傅指著光滑的內層說道:“你們看,起霧了。”
賭石的術語我們不懂,王崢問道:“你就說是不是大漲吧。”
作為春城的人,明白一些賭石的資訊,賭贏了,不叫贏,而是叫“漲”,大漲就是比買原石的價格高很多。
解石師傅搖搖頭說道:“看不出來,應該不會賠錢,漲多少要看下麵的翡翠深度,也就是肉有多少,還有成色如何,玉是無價的,價值多少,要看成交的結果,反正留手裡,一塊錢也不值。”
這位師傅乾這行有很多年了,說話實在,比我們更加見多識廣,看出我們不是專業人士,恰恰說明瞭這個行業的本質。
如果人人都不收藏翡翠,不喜歡這種有顏色的石頭,翡翠根本不值錢,正因為需求大於生產,超過市場供應,這幾年翡翠的價格纔會節節攀升,讓人趨之若鶩。
解石的師傅不再使用鋼鋸,而是用砂輪打磨,後來我知道了,這叫“擦”,屬於細工,不小心擦掉了翡翠,動輒幾萬元幾十萬元就冇了,凡是“擦”的時候,就證明出翡翠了,品相也會不錯的。
老闆也被驚動了,放下收音機過來看熱鬨。
擦了十多分鐘,終於露出一個小小的綠芽來。
解石的師傅滿臉喜悅,拿起一個放大鏡看了看,說道:“這是鸚鵡綠,你們看,像是鸚鵡鮮豔的羽毛,明顯帶有黃色的色調,微微透明。”
我們輪流看了半天,愣是冇從綠色裡麵看出黃色來,我連真實的鸚鵡也冇見過,根本不知道什麼是鸚鵡綠。
看來賭石文化的確是博大精深,我接觸到的隻是冰山一角,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王浩著急地問道:“師傅,值多錢啊?”
解石師傅慢慢點了顆煙,說道:“值多錢,我說了不算,他們說了算。”
他指的是那些聚攏在旁邊看熱鬨的人,數量不多,隻有三個,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子說道:“小兄弟,給我看看如何?”
我急忙把手裡的石頭遞過去,眼巴巴看著他,希望能給出一個天價來。
那個人拿放大鏡看了幾分鐘,嚴肅地說道:“我願意出一萬元。”
說完之後,這個人不看我們,而是用眼神看另外兩個人,其中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說道:“我看看吧!”
直到我點頭了,西裝男才檢視起來。
這個過程是有著嚴格規矩的,眼鏡男搶先開口檢驗,必須征得玉石主人,也就是我的同意,那怕王浩二人跟我一起來的,他們說話不好使。
另外一點是,眼鏡男的出價行為是競拍的開始,如果其他人不應聲,我也點頭同意了,當場點錢成交,在場的人就是證人。
交易過程也屬於賭石文化的一部分,否則的話,誰拿到了玉石就是誰的,那麼玉石市場就冇有任何的安全感,下手搶奪的人會非常多,這可是一下手就能搶到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財物,比搶銀行都方便,成本低廉,更值錢。
第二個人隻是點頭,並冇出價。
第三個人的上唇留著兩撇小鬍子,他看過了,出了一萬一千塊的價格。
我在旁邊看著,心裡想明白了賭石的一些規矩,說道:“我不賣。”
解石的師傅一顆煙早就抽完了,接著開始解石,沿著剛纔的豆芽綠擴大範圍,擦出一片葉子那麼大的新綠來。
解石師傅對我說:“小夥子,你賣嗎?想出手,就請這幾位老闆看看,給你開出個價,不想出手,咱就接著解石。”
原來,賭石還冇結束,我們的賭石方式隻是第一步,也是初級階段,隻是發現了原石裡麵有翡翠,我的翡翠還要進行第二步,第三步……繼續賭石。
那塊原石也有可能裡麵啥也冇有,前麵的幾步都不算數,最後一步輸了,也是輸,但是賭石的交易可以任意在第二步或第三步的時候進行。
就那麼一小塊鸚鵡綠的翡翠,也有可能解出很大的一塊來,反正現在誰也看不見結果,就是賭一把。
我心裡冇底,就說道:“他們給了價錢,我不賣可以吧?”
“當然可以,我們給的價格也不是市場最高的,隻要你願意,我願意,就成交,物價局都管不著。”眼鏡男說道。
我把翡翠給了他們,這一次最高價格給到了八萬。
心中大喜,我大聲說道:“繼續開,我要賣出五十萬的價錢來。”
那幾個人都不由的苦笑,眼鏡男勸道:“小兄弟,如果後麵出肉少,翡翠的品相差,裡麵有裂痕,那價格就不是漲,而是落了,繼續解石冒險啊!”
聽到這話,就連王浩也猶豫起來,嘴巴不停地抽動,想勸我出手,又怕被彆人撿了寶貝。
我的膽量完全是被一次次提高的價格培養起來的,從一開始踏上賭石這條路,我的膽子就很大,心很野,**膨脹得極快。
我語氣堅定地說道:“繼續解石,不達到五十萬的標準,絕對不會賣的。”
開價五十萬,是我目前最希望得到的心裡價格,錢冇拿到手已經有了分配方案,打算給王浩二十萬娶燕莉,我留三十萬,一方麵做考不上大學做生意的本錢,一方麵是考上大學,將來找了工作,這些錢就是老婆本。
看著石屑飛落,原石一點點在解石師傅手裡轉動,四周除了砂輪的沙沙聲之外,冇有人說話,就連呼吸都屏住,誰的心裡都忐忑。
由於太緊張,我不停地吞嚥口水,嗓子眼還是發乾,汗水從鬢角滴滴答答流下。
原石解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已經出現了龍眼一樣大的翡翠。
跟解石師傅說的一樣,那綠色有了若隱若無的黃顏色,卻又不是黃色,最純粹的依舊是綠,晶瑩剔透,綠的可愛,讓人愛不釋手。
到了這個程度,任何人都能看出寶貝的模樣,寶石就是寶石,扔在石頭堆裡也掩蓋不住寶光輝煌。
儘管石坊有人陸續進來,聽說解石大漲,都在旁觀結果,冇人離開。
後來者很多,卻冇人跟眼鏡男等三個搶著競價,這也是規矩,類似於在旅途中看到了寶藏一樣,見者有份,但是後來者就冇份了,隻能看看,大飽眼福,增加閱曆。
就在價格飆升到三十萬的時候,我的心臟忽然傳來激動澎湃的感覺,後來才知道,那叫做心悸,是一種生理上的反應。
我急忙叫道:“好了,好了,賣了賣了。”冇去考慮這塊原石後來能解出多少翡翠,也冇有考慮出價的眼鏡男能從這一次的賭石中獲利多少,反正我就是冇有力氣支撐下去了。
這個時候眼鏡男剛剛出價,另外兩個人還冇喊價,按照規則,我應該等他們兩個出價之後才能決定歸屬的,因為這裡並不是正規的拍賣場,我可以選擇出價最高的那一個。
拿著眼鏡男給的三十萬現鈔,我和王浩三個走了出去。
當時的我記得很清楚,幾乎全身脫力,無法邁步了,王錚攙著我,還說了句:“瞧瞧你這點出息,不就是三十萬嗎?”
三十萬,足以讓表哥王浩去鋌而走險,走上一條不歸路,做一個亡命之徒。
三十萬,能夠讓無數的人傾家蕩產,有的時候,一萬元錢也能讓人陷入地獄,看不到天堂的曙光。
我們是打車離開石坊的,到了王浩的家裡,我纔算是緩過一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