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木棉大院的大門被敲得陣陣作響。
春叔和李醫生率先走到大門口,看到一隊十來人的日本兵和一位翻譯。
其中領頭的那個軍官大呼小叫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太君說,要你們這邊出五六個男子,等會一起去街邊收屍,還有焚燒屍體。
晚點會過來提人,希望你們好好配合。”
那翻譯說道,隨即他們就匆匆去往下一個地方。
聽到這個訊息後,大夥兒議論紛紛。
“就隻是單純的去收屍嗎?
等會兒不會給我們一起抓走殺害了吧。”
大家猶猶豫豫,誰也不願意去報名。
這時,周永青站了出來,他知道,如果等會兒日軍過來提不到人,必然會在大院開啟殺戮泄憤。
正欲開口,他瞥眼看見,不遠處,周有福對他搖了搖頭,是在勸他不要當這個出頭鳥。
但永青就是這樣的性子,熱烈、赤誠但也衝動。
“大家聽我說,我們有親人慘死在街頭的率先報名,大家難道不想為自己的親人收屍嗎?
我知道大家有擔憂,我同大家一起去。”
陣陣沉默之後,有人舉起了手,一個、兩個,隨即很快就湊足了五人。
若雲聽到這個訊息後,開口乞求願安,“願安,求求你和青哥說,讓我也去吧,我想送爹孃最後一程。”
“怎麼行,你知道女子要是落入日本兵的手裡是什麼下場嗎?你會生不如死的。”
願安毅然拒絕了,她看向若雲,若雲和她不一樣,她身段凹凸有致,臉蛋又生的可人,想必戰亂前,她是個溫飽不愁、有爹孃疼愛的幸福人。
而願安長期營養不良,明明二十歲了,這身板還像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似的,完全冇發育的樣子,臉龐清瘦,嘴唇泛白,一雙眸子卻又黑又亮。
若雲也明白這根本不可能,便蹲在地上痛哭起來,“爹、娘,女兒不孝,你們的最後一程女兒也無法去送了。”
願安看著於心不忍,隨即轉身出了門,走到周永青麵前,“青哥,我能不能跟你們一起去?”
她怯生生開口道。
“怎麼能讓你和我們一起去做任務,你是一女子,你可知去了,那群日本兵會怎麼玷汙你嗎?”
周永青生氣地說道。
“青哥,我知道有危險,但是上次我不也是扮成男子躲過了他們的排查嗎?
況且我想幫幫若雲,她爹孃都死在外麵了,我見過她爹孃,我知道他們的屍體在哪兒。”
“上次,上次怎麼能一樣,上次的任務關乎我們的存亡。”
他小聲說道。
他轉過頭看見若雲站在門口,淚眼汪汪的,那眼神似是期盼,似是乞求。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們回屋待著。”
願安跑回房間,在衣櫃的底部翻出了一頂假髮,那是頂男式假髮,又翻出來了一件男式上衣,若雲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圖。
“願安,謝謝你這麼冒險幫我,我爹外褂的內側口袋裡有一枚懷錶,我孃的左手有一枚鐲子,麻煩你將這些物品帶給我。”
願安點點頭,隨即穿上了外套,戴上了假髮。
若雲上前去幫她整理了頭髮,乍一看,還真像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
願安悄悄俯身在門口,豎著耳朵聽著外麵的動靜。
聽到大門嘎吱一聲打開了,她一個閃身,偷偷跟在了那幾人的後麵。
翻譯開始點人數,“一、二..六,六個人,好,跟我來。”
周永青有些錯愕,他回頭一看,願安站在隊伍的最後麵,他生氣地看了她一眼,但現在人數己定,也隻能是跟著他們走了。
外麵還有十來人,也是從其他地方召集起來搬運屍體的,加上大院這些人,足足組成了個二十多人的收屍隊伍。
這群日本兵領著他們到了惠愛路上,街上的屍體多得叫人可怕,大部分聚集在道路兩側,有一些在馬路正中央,身上還有被碾壓的痕跡,大家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日本兵大多回軍營休息去了,留下了兩個看守,還有那個翻譯。
願安混在隊伍中,低著頭,和青哥一起搬運屍體,兩個人抬著這一具具沉重的屍體到指定的焚燒點。
忽地,她眼尖的看到了若雲的爹孃,轉頭看見那兩個日本兵在地閒聊,趁著他們冇注意,願安順走了那枚懷錶,但那鐲子卻不見蹤影。
想來也是,在這亂世中,這樣顯眼又值錢的東西,必然有人惦記。
“我殺了你,你們這群鬼子,害死了我爹,我要你們死。”
收屍隊伍中一五大三粗的男子握著一柄尖刀,飛快地朝那兩個鬼子衝去,還冇走到眼前,就被亂槍打死。
大傢夥聽到槍聲都紛紛蹲下,隻見那兩個鬼子大笑著,嘴裡還不知道咒罵了幾句什麼,似乎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此刻,大家都不敢出聲,也不敢站起來,生怕下一秒,麻煩就找上了自己。
等了好一會,那翻譯開口,“還愣著乾什麼,快去乾活,彆想著偷懶。
太君說,天黑之前搬不完,你們就彆走了。”
大家都知道這句彆走了意味著什麼,一刻不停歇地搬動著那些腐臭的屍體,他們臉上的表情或是麻木,或是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突然,一個冇抬穩,願安手中的屍體不小心掉到地上,她趕忙去重新抬起來。
這一幕卻不巧地讓這兩個日本兵看見了,他們叫住了願安,低頭和翻譯說了幾句話。
“太君說,看你身子這麼瘦小無力,今天他要大發慈悲,賞你點吃的。”
隻見一個日本兵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塊壓縮餅乾,用腳狠狠地將那塊餅乾碾碎在地上,用眼神示意願安吃掉。
青哥在身後是看的又氣又惱,他想上前去,旁邊的人卻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
麵對這樣的場景,願安也慌了神,她緩緩地俯身,低下頭,她知道如果不吃,今天她可能就再也無法回木棉大院了。
她覺得羞恥,但比起所謂的尊嚴,她這條命更重要,至少現在這條命更重要。
她正欲張嘴,“都在這乾什麼?偷懶是吧?”
願安轉頭朝那人看去,瞬間眼睛裡閃著詫異、慌亂,還有驚喜。
許景瀚?
不對,不是他?
他怎麼會穿著日本人的衣服,而且看那式樣和那些肩章,分明就是高級軍官。
但他會說中文,他就是許景瀚。
震驚、詫異、憤怒,無數種想法在她腦中交織盤旋。
“你,過來。”
許景瀚指了指願安,“這兩個冇用的飯桶,你來監工。”
那兩個日本兵見到來人,紛紛上前諂媚問好,他用日語和他們兩個交代了些什麼,那兩個日本兵帶著翻譯匆匆走了。
她站在許景瀚身邊,腦海中的畫麵一幀幀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