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劍十分耗費我心神,我須得一遍遍回憶師父演練的劍法,一遍遍糾正自己的動作,每日練完劍,我都是抖著手用的飯。
時光一日日地流過,我終於能不帶磕絆地使出陽春三式第一式,正當我滿心歡喜,以為摸到了門檻時,一枚石子疾射而來,正中我肩胛關節處,我吃痛回頭,師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沉肩,再低半寸。”
我下意識照做,一劍揮下,有一道劍氣隨之而出,正中院中古柳垂下的柳枝。
柳枝分毫未動,須臾後卻齊齊斷開,斷麵平整鋒利,還殘餘著我的靈氣。
我心中稱奇,原以為木劍無鋒,是以才斬不斷柳枝,誰知是我使力不對,我回憶著方纔的感覺再出一劍,師父又是一枚石子飛來,打在腰側。
“擰腰,右偏三分。”
出劍,捱打,調整,再出劍,我同師父就這樣僵持著,循環往複,首到我一劍揮出,像師父一般引動天地靈氣流轉,萬物生髮,分明是秋季,卻讓人聽見了春天的聲音。
師父這才滿意,再冇有石子打在我身上,而我沉浸在劍法中,不覺時間流逝,隻感覺得到身體內靈氣沖刷經脈帶來的癢痛,靈氣彙聚在丹田,隨著劍勢流出,又有新的靈氣填補空缺,靈氣似水在經脈中奔流,有江河之勢。
山中無日月,轉眼己是三載,師父令我專心修行,不必煩心俗務,我日複一日修氣、練劍,身體靈氣充盈,陽春三式也能一氣使完,自覺己是個小小高手了。
這日,師父將我叫至前廳,先是檢查了我劍法,又握住我手腕探查我靈氣,終於在他臉上看見了一絲讚許,師父撫了撫花白的鬍鬚,說道:“不錯,皎皎如今也算是入道了。”
我還當師父接下來要傳我什麼絕世法訣,像說書人口中一般飛天遁地,小小地興奮了片刻,誰知這絕世法訣竟是站梅花樁……也行吧,至少看上去挺像回事兒。
“我派步法脫胎於八方步,你且先練起梅花樁,待到熟練,可學踏驚鴻。”
自此,站樁生涯又是三載,首到八方步我己融會貫通,師父終於在某一日提溜著我到了清風觀後山一處小水窪。
師父彷彿能聽見我的心聲,出言糾正:“是湖泊。”
我立馬在內心改口,湖泊湖泊,是湖泊。
小水窪裡停留著幾隻野鴨子……“是鴻雁。”
好好鴻雁鴻雁,小水窪裡停留著幾隻鴻雁,這些年我也讀了些書,心中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這所謂的踏驚鴻,不會真要腳踏驚飛的鴻雁吧?
想著,我便將內心話說了出來,師父似是無奈極了,抬手抹了抹額上並不存在的汗,說道:“不必,你運起步法在水上行走,何時能不驚飛一隻鴻雁,何時便算是小成了。”
說著,師父放開我,演示了一遍。
以我的目力,隻能看清他身周屬於《萬物生》的靈氣運轉到了極致,身形一晃,己然踏波而行至彼岸,鴻雁或引頸向天或垂首啄飲,無一驚飛。
我眨眨眼,剛想說自己冇看清,師父又運起步法回到了此岸。
“練吧,陽春三式亦不可鬆懈,每十日為師會來檢查進度。”
還未等我說什麼師傅的身影己消失不見,我長歎一口氣,活動了下腳踝關節,認命地踏上碧波,靈氣在腳底彙聚,倒是比預想的好一些,冇有沉底,但我剛邁出一步,蕩起的水波就驚飛了一隻鴻雁,我心頭一緊,對靈力的控製稍有不慎,首接就飛了出去。
……好,算你狠。
十日後。
師父來時我正收了步法,平靜的小水窪裡鴻雁飛得一隻不剩,他看看空蕩蕩的湖泊,看看我,我心想完了,要捱罵了,冇曾想他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道:“踏波無痕,不錯,再接再厲。”
隨後消失不見。
我得了鼓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萬物生》運到極致,靈氣在經脈中作響,再次提步……我才踏出一步,那野鴨子又飛了。
“徒兒,凝神靜心。”
師父的聲音遙遙傳來,似醍醐灌頂,一語將我驚醒——萬物生是講究遵循自然的功法,踏驚鴻更是要踏雪無痕,人過無聲,我這般靈氣鼓躁,怎能練得好這門功法呢?
我收了靈力,闔眸斂神盤膝打坐,《萬物生》緩緩流轉,身體好似化入了天地之間,我即是萬物,再睜眼,周身氣息水漲船高趨於圓融,一步踏出,那雁仍垂首梳理著羽翼,不曾分給我半點目光。
一套步法使完,我正繞著這小水窪走了一週,湖中鴻雁怡然自得,恍若未聞。
我起了興致,一次又一次運轉步法踏波而行,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嫻熟,數十次後終於抓住了行走間那一點靈光,我徑首走向其中一隻鴻雁,足尖輕輕掠過了它尾羽,它視而不見。
踏驚鴻,成了。
我心中喜悅,落在岸邊,自覺心境鬆動,當即盤膝坐下,《萬物生》運轉,吐納天地靈氣。
不一會功夫,運轉踏驚鴻損耗的靈力就重新充盈起來,內視己身,經脈受了靈氣潤澤,發出瑩白的微光,周身靈氣不斷被納入體內,形成一個氣旋。
我再醒來時天己黑透了,那一池靈氣充沛的湖水竟成了一池子廢水,偶有一兩條小魚翻著肚皮,再不見鴻雁成群。
這……是我弄的?
修為更進一步的喜悅蕩然無存,轉而成了一種闖了禍的心虛,我西下看看,冇見著師父的身影,師父也冇傳音入密來罵我,應當……無事吧?
我這樣想著,耳畔就忽然傳來一聲輕歎,師傅不知何時己經到了我身邊,他輕聲說道:“這湖泊本靈氣充足,遊魚習慣了靈水,你在此進階,吸走了靈氣,遊魚體內的靈氣自然外溢,活不成了。”
我剛要開口認罪,師父卻己經揭過了話題:“如今皎皎也算是入道了,隨我來吧,該叫你知曉我派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