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知道你心裡苦,但事已至此,除了硬著頭皮過下去,也彆無他法。”尹氏說著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隻盼著太後能看在你父親麵上,多少對你照拂幾分。”
宋音書心道,太後滿腦子隻有佛法無邊,哪裡會去在意人間疾苦?指望她不如靠自己。
不過母親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前世她最後被尹毓秀汙衊成那樣,卻無一人敢出來為她作證,還不是因為當時的宋家已然大廈傾頹?
她想要在後宮中站穩腳跟,少不得要讓宋家一直這麼興旺下去。
想到這裡,她壓低聲音問:“父親最近可是在接手發放軍餉一事?”
尹氏聞言臉色一變:“此事我也隻是在去書房給你父親送宵夜時才偶然聽得隻言片語,你在這深宮之中,如何會知道?”
“軍餉曆年都是由戶部和兵部負責發放的,此番為何會忽然落到父親頭上,母親不覺得奇怪嗎?”
尹氏原本想說婦道人家也不適宜去插手男人的政事,但見她神色凝重,心中難免生出幾絲不安:“你忽然與母親說這些……是不是聽說什麼了?”
宋音書扯謊道:“大婚那日,我心情煩悶,出去散心時誤打誤撞聽見了譽王正跟人密謀此事。”
尹氏雖覺得此話異樣,但還是忍不住追問道:“譽王也與此事有關?他們……究竟是何目的?”
“這筆軍餉早就被人掏空了!”宋音書幾乎是用氣音在與尹氏耳語,“他們現在就是想要找個替罪羊!若是父親不明所以中了他們的奸計……一切可都晚了!”
尹氏聞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難以置信地盯著宋音書道:“此話當真?”
宋音書生怕她不信,又不由分說地跪了下去:“女兒知道母親雖有誥命在身,但從不過問父親官場上的事,但今日女兒所言字字屬實,事關宋家生死存亡,母親務必要引起重視啊!”
尹氏顫抖著扶起她,眉眼間滿是堅定:“皇後放心,母親知道其中厲害。”
“還有件事,女兒不知該不該告訴母親。”宋音書望向尹氏,言語間頗為猶豫。
尹氏將她細嫩纖瘦的手指攏在掌中,溫柔地問:“可是事關尹家?”
宋音書點點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前世,父親出事後,大舅尹鎮南忽然平步青雲,冇多久便取代了父親的左相之位。
當時的她沉浸在父親入獄的極度恐懼之中,絲毫冇想過,這場陰謀真正獲利的那方,纔是罪魁禍首。
直到瀕死之際,她才從尹毓秀口中知道了真相。
但尹鎮南是母親嫡兄,真到與尹家兵戎相見那一刻,她也不得不顧及母親感受。
尹氏見她默認,又幽幽開口道:“尹家是從我嫁給你父親開始,才慢慢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如果尹家貪得無厭,妄圖取代宋家,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
宋音書眼底有幾分動容。
她知道母親和父親這幾十年來相濡以沫,感情一直都很好。
父親一共有四個子女,其中隻有二哥宋寅不是母親所出。
說起來,宋音書從前還因為這件事對父親耿耿於懷過。
後來才知道,當年父親醉酒,宋寅生母故意扮作母親的模樣爬了床,僅那一次就有了宋寅。
父親知道後怒不可遏,當下就要把人趕出宋府。
還是母親於心不忍,央求父親留下了宋寅母子。
這些年來,宋寅在府上存在感極低,生母前幾年也病逝了。
其實也算是可憐人。
宋音書收斂思緒,輕咳一聲,看著尹氏道:“父親的幕僚中,有個叫廖楚卿的,此人是大舅安插在父親身邊的細作,母親若是有心偏幫父親,可以提醒父親注意……若是母親向著大舅,隻當冇聽到這話吧。”
宋音書還是把主動權交給了尹氏。
她雖盼著宋家好,但也不想讓尹氏傷心。
如果尹氏有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自然最好。
尹氏果然十分感動:“阿音……你真是長大了。”
她慈愛地看著眼前這個彷彿短短幾日就褪去青澀的少女,眼眶再度熱了起來。
自己千嬌萬寵著長大的姑娘,怎麼就偏偏入了這吃人的深宮呢?
還說什麼八字貴重,天命成凰,涅槃重生之日,便能化繭成蝶。
分明就是個苦命的孩子啊。
宋音書把自己想說的都說完之後,心裡頓時一陣輕鬆。
父親能做到當朝首輔必然有他的本事,很多時候,隻需要稍加提醒,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她對父親有信心。
宋家此番,定會化險為夷。
“大哥近日可好?”
宋音書想到前世宋淮之的下場,又是一陣胸悶。
前世宋淮之雖是兩榜進士出身,但仕途卻冇有父親那麼順利。
後來不知怎的,竟然成了尹家的馬前卒,成日在朝堂上與蕭禦辭唱反調。
父親在時還尚且能約束他一二,父親出事後,他便成了匹脫韁的野馬,竟然不管不顧地設了個劣等的局來構陷蕭禦辭。
彼時蕭禦辭已經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了,哪裡可能任由他青口白牙地亂咬?
最後落得個當庭斬殺的下場,其實並不意外。
在這件事上,宋音書難得地冇有過分埋怨蕭禦辭。
而是在想,究竟是誰哄得大哥發了瘋?
聽到宋音書問大兒子的事,尹氏眉開眼笑道:“最近給你大哥說了門親事,正想著與你商量看看呢,你恰巧就問了。”
“哦?說的哪家小姐?”
前世宋音書冇有聽說過此事,想來這門親事應該被他拒絕了。
“周禦使家的千金,閨名叫周可遇的,你可曾聽說過?”
宋音書凝神回憶片刻,不假思索道:“這不是那個據說特彆擅長做生意,有本事把布匹賣去晉國的姑娘嗎?挺好一姑娘,大哥為何要拒絕人家?”
“拒絕?”尹氏一頭霧水,“我都還冇跟你大哥說呢,你怎麼知道他會拒絕?”
宋音書輕咳一聲:“那是我聽錯了……若是母親滿意這位小姐,就搬出我的名號去脅迫大哥,讓他務必應下這門親事。他都及冠了,可不能再任性妄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