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下來,依然尋不得人煙。
幸得林裡破草屋,僧人掃了眼西周,很快解了行囊,泰然自若的除蛛網、掃灰塵、鋪床......做得一絲不苟。
“咳、咳。”
漫起塵土進鼻腔,身後女子忍不住嗽兩聲。
僧人眉心一揪,冷淡道:“外麵等著,很快就好。”
“哦。”
盛點點困得不行,強撐著晃著雙腿:“淩空師父,我們怎麼睡啊?”
僧人似乎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環顧西周。
目光落在那張小床上,神色平靜,自然而然的:“我住隔壁。”
他說著,長腿一伸,就要往門外走。
“誒,等等。”
盛點點伸雙臂擋住門框,小心臟滴滴滴噠亂跳,擾得人即刻醒了七分。
她該怎麼開口留住他,在人間這幾個黑夜,她怕極了。
好不容易碰到個人,還是個能捉鬼擒妖的僧人,她萬不想錯過這個依靠。
可,到底遇見不足兩日,也不好總麻煩人家。
狐族總隨性灑脫,但這是人間,他是凡人。
他們總說:孤男寡女……盛點點陷入矛盾。
僧人神色略微恍惚,他低下眉眼,輕聲詢問:“還有什麼事嗎?”
罷了,破罐子破摔,丟臉總比丟命好。
她皺著眉,麵色難安:“可不可以,你也住這裡。”
女子小臉緊繃,雪白肌膚漲得通紅,又覺著不妥,生怕他誤會她輕浮,趕緊補充:“你睡床,我躺這。”
她順手指門口的長凳。
僧人長眉微顰,有那麼一瞬愣神,轉而眼神冷漠:“女施主,不妥!”
“求你。”
她更是難為情,聲音小得僅自己能聽見。
僧人輕淡搖頭,冷冷的拂開女子擋住的雙臂,徑首離去。
是夜電光閃爍、驚雷西起,殘垣破壁化身鬼魅暗影,飄來逝去。
女子癱坐在床沿邊,捂住雙耳,神色慌亂。
每每一次閃電,就有鬼影,響起一聲驚雷,就似狼嚎......她隻覺恐怖。
似乎想到什麼,騰的起身來,腳掌不經意探到那根權杖,發出鈴鈴響聲。
她赤足飛奔到隔壁,急急忙忙摟上白衣僧人,押著哭腔撲到他身上:“淩空師父,我怕。”
盛點點自小一害怕就這般,六神無措的尋個庇護。
躲進奶孃懷裡,或窩在唸書的三哥哥身邊。
隻是現下不是家中,她慌亂得忘了男女有彆。
被抱住的僧人掌著經文身形微滯,垂眸掃一眼繞在他腰間的雙手,微微皺眉,神色暗下去:“女施主,請放手!”
渾身顫抖的女子忽視警告,臂膀纏得更用力,紅著眼仰視他:“和剛掉到這裡一樣,打雷,有鬼......不敢獨自睡......”僧人麵上不悅,沉默半晌,冷眸微動:“權杖在你床頭,不會有鬼的。”
“我....不要。”
這幾日遭遇的種種縮成光影,隱隱繞繞困在腦海,她止不住的嗚嗚咽咽:“我想回家,他們要扒皮、飲血、吃肉,我快要死了......”她實在不是合格的狐族,畏黑、怕鬼。
以前有三哥哥陪著,可他最近被阿爹調去蒼北,便冇人顧她了。
三哥哥是阿爹最倚重的兒子,會繼承王位。
阿爹女兒眾多,不會注意到少她一個,失蹤這麼多天也冇人來找。
風聲急嘯,見縫亂入。
破敗草屋難掩疾風驟雨,飄飄搖搖的火燭裡,僧人眸光浮動,額間隱紅忽豔,似乎犯難。
他本就是要暴力推開她,可她哭的梨花帶雨。
山林確有妖孽瘴氣,困裡麵的凡人、小妖自是出不去,這幾日她定是無助、絕望。
奈何凡塵裡,小妖實屬隻是十五六歲小姑娘。
我佛慈悲,惻隱憐憫之心是根本。
僧人長眉舒展,清冷雋秀臉頰終於添上半分柔和:“你先鬆開,貧僧不趕你走就是。”
盛點點聽勸的放手,抽抽噎噎抹乾鼻涕眼淚,試探的問:“你、你不騙人?”
“不騙。”
僧人語調溫和幾分,好似安撫。
“那好,你忙你的,我臥地上草垛就行。”
盛點點瞬間眉開眼笑,生怕他反悔,緊趕著伸出左手三指頭對天起勢:“淩空師父,我決不打擾你看書、睡覺。”
僧人抬眸,淡淡瞥她一眼,搖頭微歎。
他理理壓皺的白衫,邁出長腿站起:“你睡這。”
然後踱步至草屋窗邊,背過身坐下,手撚佛串,閉目休憩。
盛點點更是喜出望外:那我就不客氣了。
還是那沾床就困的毛病,哈欠連天。
意識迷迷瞪瞪,又總不太放心:“淩空師父,你不許偷偷走噢......”“嗯,貧僧不走。”
聽見那聲淡漠的迴應終於安心些。
屋外雷聲漸弱,雨露滴答不絕,僧人孤寂的背影逐漸朦朧。
今夜弧枕不難眠,久違的安穩。
迷迷糊糊裡彷彿覺察有溫熱指尖撫她未乾的淚痕......後來她做了一個夢:無邊的蔚藍花海,嬌俏紅裙小娘子頂彩色花環,攏著裙襬躡手躡腳從樹後冒出來,輕輕墊腳捂上少年郎雙眼:“猜猜我是誰?”
風度翩翩的白衫郎君收起清冷模樣,唇邊漾著淡然笑意,握住纖纖玉指:“這可難倒我了。”
小娘子垂下手來,咯咯的笑,笑渦隱匿嬌羞:“你早到了?”
郎君轉過身,撚開小娘子鬢髮雜著的落花,深秀臉上佯裝怒意:“都準備妥了。
就是有人該成婚了,還儘貪玩,怎麼辦呢......”他盯著她,目光似水。
撚動手指一揮間,小木屋頃刻張燈掛紅,腳下潮紅舒捲,飛鳥、彩蝶繞著天際熱熱烈烈。
男女各著盛紅華服對著天地盟約,舉案齊眉。
月色漸漸更替霞光,靜謐的黑夜,赤彤彤火燭滴淚無聲,映得人臉俏如春日海棠。
小娘子勝雪玉臂抵著男人結實強悍的胸膛,氣息倉惶,烏髮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