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有一日,晚雲忽而向裴淵問道,“我母親去世時,說她要去尋父親,也不知她找到不曾?”
裴淵聽得這話,有些詫異。
他手上正擺弄著一瓶藥膏。天氣轉暖,山裡的蟲子多了起來。晚雲的手背上被咬了一串紅點,裴淵教她習字的時候發現了,就將藥膏取了來。
“為何突然這般問。”裴淵用一根竹簽將藥膏挑出來,抹在她手背上。
那藥膏的味道不太好,晚雲嗅了嗅,皺了皺鼻子,但還是用手指抹勻開來。
“便是我剛纔讀《葛生》想到的,”晚雲道,“我母親思念我父親之時,也是這般模樣。”
裴淵看著她,少頃,道:“你母親和你父親,十分恩愛麼?”
晚雲卻道:“那是自然,若不恩愛,怎可做父親和母親?”
是麼?裴淵的唇邊泛起一絲自嘲的笑,冇有說話。
晚雲卻自顧地思索,少頃,輕聲道:“她那樣誠心,老天必定幫她,一定找著了纔對。”
夜風徐徐,窗外掛著一輪明月。
月色皎潔,落在她水靈靈的眼裡,像照亮了一汪清泉。
裴淵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說下去,收起藥膏:“擦好了便寫字,我方纔給你的那幾個字,每個抄五十遍。”
*
如晚雲所盼望,三月來臨,天氣轉暖。
外麵的山上,繁花遍野,明媚宜人。
這山中因為野獸橫行,再大膽的人也不敢踏足。晚雲卻喜歡看花,每天都求著裴淵帶她出去轉一轉。
“可宅中的桃樹怎還光禿禿的?”晚雲不解地問裴淵,“它從前開過麼?”
“會開的。”他指指一棵桃樹上冒出的青蕾,道,“也許再過上半個月,便可看到花了。”
晚雲望著那枝頭,若有所思。
此後,每一天,裴淵都會發現晚雲在院子裡伺候那些桃樹,給它們鬆土除草,甚至還會忍痛割愛,將她的肉湯分出一勺來,給其中一棵花苞結得最多的桃樹澆在根上。
裴淵不解:“你這是做甚?”
“供花神。”晚雲認真道,“我父親從前說過,若想要花樹快些開花,就要用肉湯來討好,花神高興了,花便開了。”
裴淵暗笑。
這女童,有時一副賊精的模樣,有時卻傻得不得了,這等誆騙小兒的言語都深信不疑。
不過她的願望也的確實現得很快。
十日之後,裴淵早早起來,打算到附近的山穀裡去打一隻野雞回來。出門的時候,他發現,那棵桃樹竟然真的開花了。
粉白的花朵開了一樹,像雲霞一般。
裴淵想叫晚雲來看,忽而想到這個時辰,她必然還在睡懶覺,於是也不出聲,徑自關好院門,走出去。
但等他帶著一隻野雞回來的時候,發現那院門敞開著。
門前站著六兒。
他張望著,見到裴淵,如釋重負,急忙上前:“公子可回來了!快進門去,先生來到,發現這宅子裡竟有個女童,正大發雷霆!”
師父?裴淵望著洞開的大門,心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