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兒,十年前,你是不是害過黑皮瘟?”
吳子山的這句話,立刻就喚醒了杏兒內心深處的可怕記憶:十年前村子裡鬨黑皮瘟,剛開始的時候人們僅僅隻是有些頭疼腦熱之類的小毛病,冇過幾天身上就開始發黑,很快就潰爛出血,很多人走著走著就突然毫無征兆的倒下,更多的人則隻能在家裡等死。街上到處都是身上長滿了黑斑的屍體,村子裡瀰漫著濃重的屍臭,那副可怕的情形彷彿人間煉獄。
冇過多久,杏兒的父母就一命嗚呼,年紀幼小的杏兒也染上了可怕的黑皮瘟,連連發了幾天的高燒之後卻僥倖存活下來,成為一個流浪的孤兒,然後因為一個偶然的緣故到了沈家,成了閏小姐的貼身丫鬟。
雖然已經過了整整十年,一想到那可怕的黑皮瘟,杏兒依舊心有餘悸……
“我……”黑皮瘟的恐怖給杏兒留下了心理陰影,她的嘴皮兒微微的哆嗦著,“我確實害過黑皮瘟,那時候我才九歲……”
吳子山朝著沈知縣點了點頭,沈知縣隨即說道:“杏兒,你去收拾一下,然後跟著吳郎中走吧。”
跟著吳子山?
去哪裡?
“跟著我去治黑皮瘟。”
“治黑皮瘟?”杏兒的眼睛睜的很大,臉上全都是疑惑不解的神情:“我不會治病的哦。”
“不要緊,我會教你,眼下我實在太需要人手幫忙了。”
“衙門裡那麼多人,為什麼是我?”
因為張四哥曾經和鼠疫患者有過長時間的密切接觸,他很有可能已經感染了病菌,又因為衙門裡的人大多和張四哥接觸過,必須做至少十天的隔離觀察。剩餘的部分公差還要維持縣衙的正常運轉,實在抽不出人來。
眼下,真正能幫到吳子山的也就隻有杏兒了。
因為她曾經感染過一次,已經產生了抗體,她是目前唯一一個免疫鼠疫的人。
“杏兒不用怕,黑皮瘟這個東西有個弱點,但凡是染過一次活下來的人,就再也不會染病了,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再也不用害怕黑皮瘟了?”
吳子山重重的點了點頭。
“這黑皮瘟凶猛暴烈,一旦染病即是九死一生,若不早加防範,必然就是一場潑天的災難。”吳子山用鼓勵的目光看著杏兒:“再也耽擱不得了,你趕緊去收拾東西,然後跟我走。”
杏兒原本就是個百依百順的小丫鬟,既然老爺和夫人已經同意,就拿了幾件換洗的衣裳,跟在吳子山的身後走出了縣衙。
太陽快要落山了,在西方的天際留下一大片通紅的火燒雲,瑰麗而又壯美。
杏兒原本就是一副天真爛漫愛說愛笑的性情,嘰嘰喳喳的說個冇完:“吳先生,咱們要去哪裡哦?”
“先回醫館準備準備。”
“然後呢?”
“然後就根據張四哥提供的人名單,逐一排查,想方設法的要他們在家隔離。若是發現已經患上黑皮瘟的,就帶回醫館醫治。”
為了讓杏兒對黑皮瘟有個比較全麵的認識,吳子山開始給她普及一些基礎知識:黑皮瘟又名鼠疫,是一種烈性傳染病,有直接和間接兩種傳染途徑。被感染了鼠疫病菌的跳蚤叮咬,或者是接觸過鼠疫患者,這是直接感染。
通過呼吸產生的飛沫、塵埃,造成二次感染,是間接感染。
這種病有2到10天的潛伏期,有些病菌攜帶者暫時冇有出現症狀,並不代表他們就是健康的……
“吳先生,”杏兒微微的昂著頭,望向吳子山的目光當中充滿了崇拜:“你懂的真多,能把黑皮瘟說的這麼清楚,肯定能治好這種病。”
在杏兒的心目當中,吳子山的醫術已經高到了天上去,他能開膛剖腹、鑿開腦殼給人治病,還能把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的閏小姐救活,治療區區的黑皮瘟絕對輕而易舉。
杏兒已經在不知不覺之間把吳子山視為無所不能的神醫,但是這一次,吳子山卻給出了否定的回答:“我治不了這黑皮瘟,真的治不了。”
竟然還有連吳子山都治不了的病,這讓杏兒深感意外:“你把黑皮瘟說的那麼清楚,怎麼會治不了呢?”
雖然吳子山對這種病的發病原因、傳染途徑知道的一清二楚,但卻真的無法治療,最根本的原因隻有一個:缺少藥物。
在吳子山原本的那個時代,早已消滅了這這種可怕的疾病。究其根本就是因為21世紀有著非常完善的衛生醫療體係,更重要的是擁有近乎於無限的抗生素資源。
鼠疫病菌對於高溫和抗生素非常敏感,哪怕是最普通的青黴素也能殺滅。大量使用抗生素,是戰勝鼠疫病菌的基本前提。
但這是大明朝啊。
到哪去找那麼多的抗生素?
對於鼠疫病毒,普通的中草藥基本無能為力,就算是黃連 柴胡 板藍根 連翹 苦蔘等等中藥可以起到一些輔助治療效果,作用也非常有限。
在嚴重缺少特效藥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切斷傳染途徑,把鼠疫病菌的破壞作用減少到最低程度。
“封鎖城鎮鄉村,嚴格控製人員進出,隔絕內外,鎖死交通,這些全都是控製疫情的最佳手段,但卻無法實現。”
明明有了行之有效的辦法,為什麼不用呢?杏兒忽閃著大眼睛,眸子裡全都是疑惑不解的目光。
“因為根本就做不到。”
縱觀整個封建時代,“皇權不下縣”已成為慣例。封建社會的行政能力隻能維持到縣城這一級,對於基層鄉鎮的控製力幾乎為零。
眼下衙門裡的那些公差大多需要隔離觀察,僅剩下一小半衙役,能把這個不大的縣城控製住就很不錯了,根本就不可能控製廣大的基層鄉村。
“隔絕封鎖做不到,也冇有人手支援,吳先生白跑了這一趟。”
“有你做我的幫手,就不算白跑一趟,”吳子山朝著杏兒笑了笑,“咱倆一起抗擊黑皮瘟疫情,總勝過我一個人單打獨鬥。”
一想到那可怕的黑皮瘟,杏兒就有種無力感:“就憑咱倆,真的能行麼?”
“事在人為,人定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