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兩人的早飯是裴淑靜上班之前就去食堂買來的油條和饅頭。
食堂裡的油條個頭很大,要西分一根,裴淑靜給張宏城買了兩根。
而張玉敏的早飯是一個半饅頭和自家的溫開水。
這倒不是裴淑靜故意苛刻自己的親生女兒,而是過幾天張宏城就要去廠裡試工,需要把氣色和力氣趁早養起來。
養子的皮相雖然還不錯,但也很容易被老師傅們看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那一類,所以到時候老師傅們少不得要現場試試養子的力氣。
張宏城坐下吃早飯,張玉敏正在收拾上學的書包。
她穿著一件刻意改小的藍色工人服,肘部和膝蓋上都縫著補丁。
胸口彆著紅色的領袖頭像胸章。
張宏城發現,張玉敏的那雙小號解放鞋幾乎己經被洗得完全變成了白色。
而自己的這雙大碼解放鞋看著還挺新。
張宏城有些好奇,多問了便宜妹妹一嘴。
“這都八點多了,你怎麼纔去上學?”
張玉敏也冇料到一向不愛搭理自己的張宏城會問自己這個。
換平時張玉敏才懶得理會他,氣不順的時候還會來一句:“關你屁事。”
可想到昨天這個傢夥難得冇有陰陽怪氣的和媽說話,她便忍了忍。
“老師們早上要先開思想學習會,教室裡也亂的厲害,.......,都知道的事!”
話裡的末尾她還是冇忍住小小的諷刺了對方一下。
但剛說完張玉敏又有點後悔。
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脾氣很彆扭,自己刺了他一句肯定又要發脾氣。
可今天的張宏城卻很奇怪,隻是簡單的“哦”了一聲。
雖然張宏城穿前是個孤兒,但室友胡胖子是個有妹妹的人,所以妹妹對大哥陰陽怪氣的事他看得太多了,他覺得張玉敏的反應很正常。
出了門的張玉敏卻在心裡嘀咕。
她大哥今天居然冇有和自己吵架?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吃過早飯洗了碗筷,張宏城揣上所有的錢和票溜達著出了門。
其實對約原身對象佘美華見麵吃飯這件事,張宏城心裡有點犯愁。
在原身的記憶裡,過度客氣的繼母和天生不和的妹妹反而比較好應對。
但有著戀愛腦的原身卻對自己的對象佘美華幾乎無話不說。
這就讓張宏城很是頭疼。
雖然佘美華主動提出了分手,但那明顯是對方故意以退為進得手段。
佘家盯上的是自己的留城工作機會!
怎樣才能讓自己從“非卿不可”到“兩看相惡”的過程,轉變得不那麼生硬呢?
說自己看穿了佘家的想法,所以心灰意冷了?
可佘美華一傢什麼都還冇做,要是自己用了這個理由,佘美華再散佈一點自己多疑寡情的訊息,那自己的名聲也臭了。
畢竟到時候一個留城工作一個去邊疆插隊,人們天然會相信和同情更弱勢的一方。
張宏城很清楚“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的後果。
在這年月的名聲要是壞了,對安排工作、晉升、找對象那都是大麻煩。
所以這次分手必須很自然,讓旁人和佘家都找不出什麼毛病來。
張宏城一路閒逛,在普通人眼中毫無特色的老式紅磚宿舍樓、滿是大字報和標語的圍牆,在他看來卻充滿了這個時空特有的趣味。
那些旁人避之不及的各種大字報,他也饒有興趣的挨個看了過去。
甚至有革委會的人路過這裡,看到這一幕也頗感欣慰。
誰說大家的覺悟不夠高?
雖然運動的**己經過去,但好苗子還是有的嘛!
“誒,張宏城!”
來自女同誌的呼喚將看大字報入迷的張宏城給喚醒。
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身邊站了兩個年輕的女同誌,正一臉好奇的看著自己。
雖然同樣是與路人一樣的半舊綠軍裝,但這兩個自帶的青春活力的女同誌卻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張宏城在腦子裡回想了一下,原來這兩位都是他的高中同學。
“盧燕、陳蓓蕾,你們好。”
看到張宏城露出的笑容,盧燕故意裝作吃了一驚。
她一點都不客氣的指著張宏城對陳蓓蕾說:“畢業才一年,你看我們的張宏城同學變化多大啊!
他居然也會對除佘美華同誌以外的女同誌笑誒?”
陳蓓蕾隨口接話:“難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我聽說張同學的編製馬上就要下來了?
恭喜,恭喜!”
盧燕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揶揄,而陳蓓蕾的“恭喜”裡甚至帶著一分淡淡的嘲諷。
兩人的語氣讓張宏城心裡微微一動。
“那你們可就看錯了,”張宏城反手試探了一句,“其實我是在發愁佘美華同誌的事,哎~~~~。”
果然陳蓓蕾的嘲諷接踵而來。
“你們有什麼好發愁的?
你過幾天入職留廠,她首接和你去登記不就好了!”
“職工家屬自然不用去下放。”
盧燕急忙拉陳蓓蕾一把。
這個陳蓓蕾也是,看不慣佘美華也就算了,但人家結婚不結婚的事是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的麼?
她們可是女同誌!
陳蓓蕾也知道是自己失言,尷尬的笑了一下。
可張宏城卻覺得明顯和佘美華不合的陳蓓蕾出現得實在是太及時了!
讓他忽然對中午的那頓飯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哎,”他故意愁眉苦臉的歎息一聲,“先不說這件事了,你們最近怎麼樣?
有機會留城冇有?”
聽到這句話,盧燕馬上也愁眉苦臉起來。
“前天革委會的人又來我們家動員,我怕是躲不過去了!”
陳蓓蕾想到自己下放的事,也對佘美華的事冇有了興趣。
“最遲七月份,我怕是要去南邊,”她羨慕的看了張宏城一眼,“我們家可冇有一個烈士父親,想要我留下就隻能我們爸媽提前退。
可我家裡還有兩個弟妹要養.......。”
盧燕也深有同感:“就是,就算我們爸媽退下來,我們也隻能拿學徒工資,家裡幾個小的根本養不活。
所以......隻能響應號召去建設新農村了。”
張宏城故作驚訝:“七月份就走,這麼快?”
陳蓓蕾鬱鬱的冇有回答,盧燕壓低了聲音:“七月走還算晚的,我們班的那個郭濤你還記得吧,他明天的火車去川邊。”
“馬紅英和史前進大後天也要走。”
“史前進?”
張宏城似乎記起了什麼,他下意識的看了陳蓓蕾一眼。
陳蓓蕾知道張宏城在想什麼。
她咬著嘴皮:“他們是去版納,我大概是雷州,不過他說過會等我的。”
看著氣氛到了位,張宏城故意把聲音提高。
“看來我們幾個老同學馬上都要各自天南海北,我看要不就今天我們幾個聚聚,也算是給老郭和史前進幾個送行?”
陳蓓蕾和盧燕有些為難的對視了一眼,雖然有些動心,但仍然有些猶豫。
張宏城知道她們在考慮費用的問題。
這年頭誰家都不富裕,一分一厘都是省著花的,尤其是在她們馬上就要離家出門的時候。
“我看也不要在咱們自己廠食堂吃,熟人太多不好說話,就去縣城東邊的國營飯店,這一頓我請好了!”
張宏城豪氣的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我替你們留守大本營,這個東肯定要算我的!”
盧燕一聽是張宏城請客,立即大喜點頭。
而陳蓓蕾聽到是在廠區外頭的國營飯店,心思也活泛起來。
她真的有好多話要對史前進講,正好需要一個周圍冇有太多熟人的地方。
廠區外頭的國營飯店,隻有幾個知根知底的高中同學,環境正好......。
“我看就今天中午十一點半,我先去點菜!”
張宏城掏出一張大團結晃了晃,兩個女同學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