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魏馳笑了,卻是皮笑肉不笑。
他與我佯裝清澈純真且儘顯忠誠的目光對峙,深邃精緻的眸眼像是凝著黑冰,連帶一側微微勾起的唇角,都滲著陰寒的邪氣和生殺予奪的狠厲,絲毫不見半點少年郎該有的純善和憨氣,有的都是與年齡不符的城府。
“但願,本王是。”
脖頸處的那隻大手抬起,骨節分明且修長的手指轉而壓在我的唇上。
魏馳冷笑喃喃:“否則......”
他頓了頓,賣起了關子。
我一動不動,儘管這樣讓我感到有些不適,但還是半垂眸眼,乖順地跪在那裡,擺出一副純欲的嬌弱模樣。
可惜,魏馳好像不吃我這套。
他雙指用力夾了下我的舌頭,吐出冷冰冰的一句。
“否則,就割了你的舌頭。”
魏馳抽出手,臨了在我肩膀的衣衫上蹭了蹭手,緩緩起身,去書案前的矮榻上看起了書。
“......”
偷偷泄了口氣,我調整好心態,將虛情假意的淚水擦乾,起身去給魏馳點香煮茶。
來睿王府滿打滿算一個月了。
魏馳雖然整日懨懨,一副病殃殃的樣子,跟閨中女眷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我卻看得出他其實並不弱。
我猜想,孱弱隻是魏馳裝給彆人看的,為的就是在奪嫡之爭中能落個清淨。
可無奈他母妃早亡後,便由不能生育的蕭皇後收在正宮做了嫡子。
隻要魏馳活著,他對於其他皇子親王來說,就是威脅。
即使他不爭不搶,窩在王府裡不問天下事,可晏王他們仍對魏馳心懷戒備,監視他,然後處心積慮地想要乾掉他。
我正打算將魏馳裝病的可能性告知晏王,魏馳今日突然就犯病了。
“再去抬幾盆炭火來。”
“這幾個放這兒,那幾個抬到那邊去。”
長生公公年紀雖不大,卻十分地穩重心細。
他有條不紊地指揮著王府裡的下人,將燒著銀絲炭的火盆安置在寢殿的各個視窗處。
婢女嬤嬤們進進出出,寢殿裡一時間多了幾分昔日少有的人氣。
我暫時幫不上手,便出了寢殿。
昨夜大雪,下了整宿,到了黎明破曉時分才堪堪停下。
青瓦紅牆隱而不見,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白皚皚的一片。
寢殿院內有幾棵冬梅,雪壓枝杈,襯著那滿樹的紅梅分外地妖嬈,冷冽的寒氣也讓淡淡的梅花香濃鬱了幾分。
我剪了幾枝紅梅,回到寢殿裡時,偌大的房間裡已經擺上了十幾個炭火盆。
一踏進門熱氣撲麵而來,頓時將身上的寒氣衝散。
我朝床榻那邊望去,重重紫紗簾帳的遮擋下,隱約看到魏馳蜷縮側臥的背影,還能聽到他隱忍剋製的低聲呻吟。
將紅梅插在瓷瓶裡,我走到長生身前欠了個身,一聲不響地站在一旁待命。
“再去灌幾個湯婆子來。”
嬤嬤們應聲而去,冇多久就送來好幾個湯婆子。
“都退下吧。”
“是。”
寢殿房門吱呀而閉,整座寢殿僅有幾扇門窗微微開著,時刻保持屋內通風流暢。
下人們都退下後,長生公公將簾帳捲起,端起兩個湯婆子同我言道:“勞煩柒姑娘幫個手。”
我按照長生公公的指示,將湯婆子放到了魏馳的被褥裡。
屋子裡被炭火烘得跟三伏天似的,我跟長生都熱得汗流浹背,床榻上的魏馳卻冷得瑟瑟發抖,緊閉著雙眼,一張清俊的臉龐冇有半點血色。
魏馳就這麼神情痛苦地躺了一整天。
炭火一輪輪地加,燒得寢殿跟個大蒸籠似的,我脫掉襖裙,換了身夏季才穿的輕紗羅裙,而魏馳卻始終不見好。
長生公公很是提防我。
他整日守在魏馳身旁,寸步不離,就連出去解手,也要叫多名貼身護衛進來,才能放心出去。
到了夜裡,魏馳蜷縮在床榻上,不停地捶打被褥,發出痛苦的呻吟。
他好像又冷又痛。
那種痛苦,我似乎能懂。
驀然想起十歲那年冬天,宮變之後,我同鎮國大將軍的兒子於世,一起逃離南晉,翻山越嶺去到苗疆國。
那年兩國邊境交界之處,也像今年一樣,風雪極大。
我同於世穿著單薄臟爛的衣衫,光著腳,迎著寒風一步步向前走著,臉跟被刀割似的,嘶啦啦地疼。
刺骨的寒冷從腳底和每寸肌膚侵入全身,凍得人骨頭縫兒都疼。
當時我被凍得高燒不退,也是又冷又痛,難受得想死。
隻比我大一歲的於世,就緊緊地抱著我,躲在山熊冬眠的洞裡,直到被獵戶發現。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連帶著那時的痛都猶記在心。
飄遠的思緒回籠,我看著眼前的魏馳,心裡犯起了嘀咕。
我雖不擅長醫術,卻也略知一二。
從未見過有這種奇怪的病症,會冷得人死去活來,用這麼多炭火和湯婆子都烘不熱。
就算被人下過毒,以我在細作營裡所學,也從未聽過有這類的毒藥。
看症狀,魏馳的毛病倒是偏門得很。
我不由想到了苗疆蠱。
若這蠱是晏王下的,那我就冇有潛入晉王府的必要。
難道東魏國裡除了晏王,還有其他人從苗疆國那邊引來了蠱術?
嬤嬤又送來幾個新灌好的湯婆子,我接過,拿到魏馳榻前,準備給他換一批。
魏馳窩在熱乎乎的被子裡,蜷成一團,額頭側頸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卻仍冷得上下牙直打架。
他麵如死灰,唇色發白,狼狽的模樣蓋去了身為皇子的威嚴和淩厲,極好看的一張臉慘兮兮的,破碎的美感很強。
我覺得自己可能是心理扭曲變態,竟挺喜歡欣賞魏馳這副模樣的,又美又強又慘,可憐巴巴的。
想起於世曾抱著我給我取暖,我便想試一試。
伸手欲要替魏馳解開衣衫,卻冇想到長生的拂塵先我一步,拂塵絡子中間露出鋒利的長刺,帶著一股勁風,朝我的側頸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