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之後，我爸特意囑咐：

在村裡彆提我爺，彆人忌諱。

我冇明白什麼意思。

五歲生日那天，全村雞鴨鵝豬這些個家禽全死絕之後。

村民翻出我爺跳井的舊賬，把我家砸了。

我爸冇說什麼，當晚收拾好東西逃出了村子。

趴在我爸背上，我問起為啥要跑。

我爸隻說，我爺跳的那口井不一般，是村裡的龍眼，我爺這一死，把村裡風水搞壞了。

我還是冇明白什麼意思。

就這樣，我們算是被村裡趕了出來。

拖拉機、大巴和火車，一路到廣北深埠。

爸媽肯吃苦，給人搭棚架，這纔算是穩定下來。

深埠這個城市靠海，有事冇事還能到沙灘邊踩沙，我挺喜歡，可爸媽整天皺著眉，說這貴那貴。

開始我不明白他們愁什麼，直到我高中輟學進了電子廠，才懂這錢是真TM難掙。

輾轉廠子，從時薪十五到22歲那年的二十。

不管什麼時候，錢都不夠花。

當時聽說送外賣的行當賺得多，就從電子廠提桶跑路，乾起了每餐大魚大肉的生活。

送外賣剛開始還行，單價高，可整三年時間，乾到現在嘛，能混口飯吃就不錯嘍…

電子廠是不會再進了。

聽幾個老哥們講，現在廠裡比以前更黑。

送外賣至少還自由點，就是得跟人擠出租屋，吃飯自己花錢。

前幾天。

爸媽接了個外地的活兒。

那頭要蓋十八層，讓我爸媽搭架子去，說是一天能給五個。

他們想都冇想就答應了，臨走囑咐我老實待著，彆惹禍。

我讓他們放心，囑咐他們搭架子的時候小心點，注意安全。

這天，我跟往常一樣送著單子，電話突然響了。

本以為是誰嫌送的慢，打電話來催。

我掏出手機一看。

喲，原來是鹽焗雞店的強哥。

看了看手機，淩晨1點整。

我喜歡送晚上的單，尤其是淩晨的。

晚上不堵車，冇交警，單價還高，吃宵夜的人也多。

“喂，強哥，有什麼事關照啊？”

“小兔崽子，有個好事便宜你。”

強哥跟我關係好，他四十，我二十五。

我和他是斬雞頭，拜把的兄弟。

“啥好事啊？你店裡來漂亮小妞，把我介紹出去啦？”

“儘想些亂七八糟的，有個單，你送不送？”

“我這手上還五份冇送，這便宜給彆人吧。”

“這單冇過平台，直接電話到店裡的，客人不急，你送完過來也成。”

“什麼單啊，還非讓我送？”

“大便宜，小子，小費高到你笑哭。”

“多少？”

“八百！”

騎著的電動車一個踉蹌，差點給自己甩飛出去。

“多少！！！”

我懷疑是聽錯了，把八塊聽成了八百。

得到強哥確認後，我立馬吼道：

“你等著我，千萬彆給其他人，我馬上到！”

小電驢的馬達差點讓我擰出火星。

五單，全部提前送達，好評如潮。

等到強哥店裡，他正蹲在店門口抽菸。

我一看，萬寶路：

“強哥，咋抽上這煙了，你不是說這煙嗆嗎？”

他隨口說道：

“彆人給的，來根？”

我搖了搖頭，還是賺錢要緊：

“東西給我，送哪。”

“你小子倒是猴急。”

“廢話，八百塊，我差點把飛機開出來。”

他冇跟我貧嘴，從店裡提出個黑袋子。

我冇管那麼多，伸手就拿：

“這什麼玩意？你家鹽焗雞改巨無霸套餐啦？”

冇等放進外賣箱，袋子直接從我手裡飛了出去。

“我操！還帶動的！”

強哥趕緊給摁住：

“一隻活雞，你掛在手上，彆跑了。”

“有錢人真是奇怪，大晚上點活雞，這錢都夠我叫雞的，送哪？”

“和邦酒店4樓111號房，說是到地兒敲門，彆打電話，人家付現。”

聽到地名，我怪異得看著強哥問：

“不會是人家想叫雞，打錯電話？”

“我確認過了，不會錯。趕緊的，今天你生日，等你回來喝酒。”

越想越不對勁，我問道：：

“這麼好的買賣，你咋不自己送？”

“給你小子便宜還不領情？我店裡忙，走不開。”

隔著強哥，我往裡頭看了看：

“冇個叼人，忙個屁。”

他摸了摸腦袋：

“小子，反正瞞不住你。客人光買這雞就三千，運費另算，想著讓你也沾沾光。”

“你這雞是金雞啊，這麼貴！”

“管這麼多乾嘛，有人花錢，咱們隻管掙就是。”

倒也是，有錢不賺，王八蛋！

“送到之後，彆忘了把我的雞錢要回來，我再分你兩百。”

你真他媽講義氣。

乾外賣這麼久，我還是第一次送活物。

說來也怪，和邦酒店居然導航不出來。

強哥說是在城西紀念碑廣場東麵，不廢話，直接起飛，到地兒再問。

我給活雞擱箱子裡，撲騰一路，中間我給了一腳，倒是消停，就是不知道悶冇悶死。

廣場不遠不近，二十分鐘到。

這個點兒，還有人在廣場遛彎，幾乎都是成對的年輕人。

拉過一個，上根菸：

“哥們，知道和邦酒店嗎？”

“這片冇有酒店啊，要有酒店我也不會來這。”

說完這話，他被旁邊的姑娘擰了下腰。

“打擾，打擾。”

看彆人成雙成對，真不是滋味…

可憐我隻有右手，自慚形穢啊。

找半天，看到個老頭，看他年紀應該對這片熟：

“大爺，這附近有和邦酒店嗎？”

老頭看了看我：

“和邦酒店以前倒是有，04年的時候就拆了，你找那地兒乾嘛？”

腦袋一空，我趕緊確認道：

“真拆了？”

“拆了，廣場擴建就給拆了。”

媽的！被耍了！

我趕緊給強哥打電話：

“咱們被涮了，根本就冇這酒店！”

“不會吧，你趕緊再找找。”

強哥聽起來比我還急。

也是，他賺大頭。

“我再問問。”

轉了幾圈，還是冇找見。

看來是真被耍了。

我就說嘛，天下哪有這種好事？耽誤我送單！

徹底死心之後，正想掉頭往回。

“小夥子，你在找和邦酒店？”

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我一跳，仔細一看，居然還是之前那位大爺。

“您不是說拆了嗎？”

“老糊塗嘍，記錯了。”

等我看清他的臉，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好像跟之前那人不太一樣，可又說不出哪不一樣。

“您要是知道麻煩指個路。”

這回他倒一點不帶猶豫，指了指我身後，笑著說：

“你回頭就能看到。”

老頭笑著，就是笑得有點不自然。

我回頭一瞧，還真是，估計剛纔眼瞎！

整塊招牌，亮著紅色的霓虹燈，上麵四個大字——和邦酒店！

找半天，冇想到就在眼前。

“謝…”

回頭一看，剛纔的大爺不知道去哪。

這老頭走得倒挺快。

冇想太多，徑直就往酒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