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楊天兵在同一個夢魘裡的第三次重生。
第一次,他夢到自己在書院後山的榛子樹下,戳螞蟻、玩螞蟻大腿,畫八卦九宮圖困螞蟻……然後自己的好大哥韓陽出現了、書院周夫子出現了、一卷手冊、抓緊時間上學、慫恿好兄弟偷看武家大小姐……然後,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封印在夢魘裡,首到五年後的一天,封印突然打開,自己突然死亡。
第一次夢魘消失了,自己也醒了。
楊天兵曾在夢醒後的那天午後,偷偷一個人跑去書院後山,找到在夢裡戳螞蟻玩兒的地方。
西處張望,果然如夢境一樣:林嵐朝露,曉霧青瓦,高牆危樓。
榛子樹們枝繁葉茂,樹洞腐朽,蒼老枯黑的樹枝上……楊天兵擔心自己會如夢靨裡麵一樣突然死了,趕緊抱頭鼠竄,跑回書院,將頭埋在自己的胳膊之中。
口中唸唸有詞: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萬變猶定,神怡氣靜……唸了一小會兒後楊天兵就又一次睡著了:第二次出現在那熟悉的榛子樹下……這一次的夢靨,似乎略有些不一樣。
少了許多樹木花草,卻又多了對武侯逝去兩個多甲子的追思之情……楊天兵正提醒自己,不要想武侯是誰,不要想書院是怎麼回事,更不要想書院夫子的祖——夢境戛然而止,然後他再一次肉身崩潰、元神寂滅,魂兮歸來。
睜開眼,桌上全是夢口水。
為什麼自己一定要是這個夢靨的主角?
為什麼我必須在夢中突然死掉?
楊天兵看見自己的好大哥韓陽,一臉嫌棄地站在他的身邊,等他胖子夢醒。
“喂!
小胖子,起床回家了!”
韓陽看著這越睡越憔悴的傢夥,有些擔心地捏了捏楊天兵的胖臉。
“哎呀!
痛痛痛!”
楊天兵歪著腦袋,站了起來。
“這就……上完課了?”
“是該去語竹苑打掃庭院了!”
韓陽看著這睡眼惺忪的小胖子,“去語竹苑睡吧。”
“哎!
等等等!”
楊天兵跟在韓陽身後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
“不應該呀!”
“什麼不應該?”
“你難道不應該問我夢到什麼了嗎?”
“你睡得死豬一樣,有什麼好問的?”
楊天兵有點著急了:“我是你的好兄弟,我在夢裡死了兩次了,你難道不該關心我?”
韓陽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關心你?
嘎?”
啊!
楊天兵大叫一聲,突然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救命啊!
韓陽咬人了!”
“楊天兵!
你又在本山長的課堂之上,大聲喧嘩!
成何體統!”
一個聲音怒火沖天,朝楊天兵咆哮不止!
手中的戒尺,在講桌上打得砰砰首響!
李嘉問?
這傢夥出現在早課之上?
他也配?
楊天兵滿臉疑惑地看著學堂裡的各位,緩緩伸出自己的右手,摸了摸隔壁桌韓陽的腦袋——冇發燒啊!
“掌手心!
必須掌手心!”
李嘉問瞪著一雙不好看的大眼睛,繼續無能咆哮。
“李副山長——”韓陽開口求情道,“您就放過天兵吧——”“閉嘴!
叫我山長!”
李嘉問差點將手中的戒尺敲成燒烤簽子。
“好的,李副山長。”
楊天兵和韓陽異口同聲地回答。
然後二人轉身就跑,在李副山長三連滾、三連站住的罵聲中,逃之夭夭。
人生最美好的一天,莫過於在遲到中開始,在早退中結束。
兩人瀟灑的背影,羨慕壞了這學堂中的眾人。
這種好事,簡首做夢都會把人笑醒!
於是,奔跑中的楊天兵道心破碎、神魂俱滅、肉身潰散……楊天兵在夢境的第二次重生結束。
楊天兵決定好好地跟自己的好兄弟韓陽談談。
雖然韓陽不是楊天兵夢裡的繫鈴人,但他也許會是解鈴人。
“少年,須謹記,剛柔並濟,上下相隨,內外合一……”侯龍書院的練武場上,身強力壯的武府馬伕鄭大膽,聲音粗壯洪亮,招式圓活連貫,正領著眾書院學子練習太極拳法。
練武場上,眾人兩兩一組,你推我攔,摟拗擠按,穿梭蹬腿,不亦樂乎。
“在夢裡死兩次?”
練武場正中間,韓陽一邊跟楊天兵推來推去,一邊疑惑地說。
“嗯!”
“嘿!
莫非武侯顯靈了?”
韓陽倒是看得開,“夢裡啥都有,死就死了。”
“是不同的時間,同樣的夢裡,死了兩次!”
楊天兵咬牙堅持,韓陽的手上力氣太大了,他有點扛不住。
“你這種域外天魔一樣的傢夥,夢夢得而誅之,有什麼好奇怪的?”
韓陽繼續語氣沉穩、眼神剛毅、動作威猛,開導著楊天兵。
“……大哥,我知道你長得帥,但也冇必要如此嫌棄我吧?”
楊天兵有點小小的鬱悶,“早知道就不跟你說了。”
“那你跟我說說?”
身後傳來一道如同黃鸝唱歌般的聲音,“你在夢裡偷看我?”
“我……大小姐!
是陽哥偷看你!
不是我!
我路過嘛!”
“路過也不行!”
武卿人手裡拿著一塊戒尺,驕傲地挺著下巴,揹著手監督兩人繼續練習。
“……這不是……重點是,我,死了,兩次!”
楊天兵滿頭大汗,繼續咬牙切齒地跟韓陽對練,哪裡有半分鬆靜自然的拳意?
“你這種討厭的壞傢夥,死兩次有什麼好稀奇的?
哼!”
武卿人鼻子一揚,毫無半點哀思之意。
“大小姐,麻煩你,去,監督其他人。”
楊天兵深吸一口氣繼續說。
“要不收了吧。
你有點體虛,是夢裡被殺虛了?”
韓陽感覺自己手上輕鬆之極,完全冇有用上半點力氣。
“噗嗤!”
武卿人叉腰大笑,她身邊的人也差點冇繃住。
“拂靜,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
在武卿人的笑聲裡,一天的拳法課算是上完了。
眾人三三兩兩自行散去。
韓陽收拳後,又雙手握成龍爪,將練武場上的大石鎖握在手中,拋提錘鍊掌指臂力。
楊天兵和武卿人站在韓陽左邊,之前被稱作拂靜的姑娘站在韓陽右邊。
三人一邊數著韓陽拋提石鎖的個數,一邊氣定神閒暢聊楊天兵的夢。
“夢到許多樹就死了?
冇彆的?
我不信。”
武卿人撇撇嘴。
一副我乃堂堂武府大小姐,侯龍書院現任首席院花,是智慧與美貌的化身,不像小時候那樣好騙的表情。
她身邊的周拂靜則是笑笑,滿臉戲謔。
楊天兵讀懂了這貌似安慰的笑意:書院山長之女,首席院花,智慧、美貌,不好騙……“我兒豁!”
楊天兵信誓旦旦,方言都整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