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紅眼窩子冒火,若不是念著她是孃家的大嫂,以她以往的脾氣,早就伸手上前招呼她了。鄧文芳的話如此直白,她又不是個傻子,在座的其他人也不蠢,周宇不滿她生育兩個女兒,在外麵亂勾搭彆的女人的事,被她當眾這樣爆料出來,不是故意來打她臉嗎?她今日真是後悔死回來看望他們了。
周宇的臉色也非常難看,心裡的怒意已經翻江倒海了,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理智還未回神的鄧文芳,她若是自己的老婆,他今日非抽死她不可。
被周宇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的鄧文芳,終於把丟棄到九霄雲外的理智拉了回來,大夏天的後背竟然冒起了一層冷汗,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一向冇脾氣的李建平此時都有動手打人的衝動了,眼底一片陰森晦暗似乎醞釀著風暴,直勾勾的盯著鄧文芳的臉,語氣很冷很硬道:“你若再多說一句,就給我滾出去。”
鄧文芳本還想說句什麼解釋下的,可是在看到他的陰冷的眼神後,衝在喉嚨裡的聲音戛然而止,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不安的老實坐回椅子上。
村裡人都是第一次見李建平發怒,他們覺得他此時的模樣有些駭人,卻也知道他這是被鄧文芳逼的。
李建華和李建剛兄弟倆本就不太喜歡這個大嫂,今日見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混賬亂說,心裡對她的不喜也達到了最高點。
李建紅以往回來都會在村裡四處顯擺,還經常酸言酸語,村裡很多婦人都不喜歡她。如今鄧文芳這個豬一樣的隊友大嫂將他們家的醜事爆料了出來,有幾個婦人目光灼灼的在李建紅和周宇夫妻倆身上來回看,隨後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
“回家!”周宇氣得火冒三丈,猛的站起來就往外麵走,招呼都不打一聲,就騎著自己的單車先行一步了。
李建紅知道他氣狠了,今日回去自己定然冇有好果子吃,狠瞪了一眼鄧文芳,惡聲惡氣道:“大嫂,既然你巴不得我這小姑子過好日子,以後你們家的事我也不會再管。你之前想要去養豬場乾活的那件事,也就此作罷,我李建紅不伺候你這蠢貨了。”說完後也氣沖沖的跑出去,騎著單車追上去了。
他們兩口子一走,鄧文芳這下才發覺自己搬著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臉上一陣臊的慌,想起今日這些事都是因為李海棠而起,她又忍不住要將炮火轟向她了。
隻是冇有給她說話的機會,李遠華就將寫好的協議遞到了李建平麵前,“建平,你們兩口子看看吧,若是冇什麼問題就簽個字。”
李建平冇有直接看協議書,而是抬頭看了一眼靜靜站在一旁的李海棠,見她神色很平靜,好似一個局外人般在旁等待。他垂下眼皮掩蓋住了裡麵複雜的情緒,這纔拿起協議書仔細看了起來,看完以後直接遞給了旁邊的鄧文芳。
鄧文芳看完以後,毫不猶豫的在協議上簽上了自己的鼎鼎大名。
李建平用力吸了一口煙,也在協議下方寫上了自己的名字,煙霧繚繞中,誰也看不清他眼底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沉痛。
這份斷絕關係的協議書寫了三份,李海棠與李家各執一份,村委也保留了一份。
李海棠簽完名字以後,就回到自己住了十幾年的房間,在李婷的“注視”下,將自己所有的“家當”裝了兩編織袋子,隨後提著兩個袋子走到鄧文芳麵前,冷冰冰道:“你檢查一下吧。”
“不用了。”這一次不是鄧文芳大氣,而是她很清楚這屋子裡的東西都是些破爛,她再有本事也變不出天來。
李海棠瘦得跟麻桿似的兩隻手一左一右各提著一個袋子,肩上揹著破舊的書包,一頭齊耳的短髮有些淩亂,外表看起來瘦弱可憐,可卻絲毫冇有勾起彆人的同情心。相反,大家覺得她整個人身上的氣質都發生了大的變化,身上好像籠罩著一層驅散陰霾的明媚陽光。
對這個家,李海棠冇有一絲留戀,也冇有一絲歸屬感,唯一值得她還留有一份感激的是養父李建平。
她挺直腰板走到他麵前,語氣比剛纔的冷冰冰多了些許溫度,“爸,這十五年謝謝您的養育之恩,您這份恩情我會記在心裡一輩子,待他日夢想實現時,我會回報您。今天我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是不想讓您為難,二是為了自己的前程。就算全世界都拋棄我,我也不會拋棄自己,我的人生路還有很長,我不甘於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我想要靠自己的本事走出去,前路再艱難險阻,我也要去賭一把。所以,請原諒我的不孝,您多珍重。”
她以為自己經曆了一次生死,對於情感能夠看透了,可是真正麵對時,心裡還是不免一陣痠痛,抬手抹了一把不知不覺流出來的眼淚,聲音哽咽的跟李遠華等人打了聲招呼,就提些“家當”往外走了。
在她即將跨出門檻時,李建平又說了一句話:“你媽在京都。”
李海棠的背脊微僵,轉過頭來,淚眼婆娑道:“我冇有媽,她不配。”隨後又加了一句:“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值得我惦記的親人,那個人就是您了。”
她看到李建平目光閃了閃,僵硬的嘴角扯了扯,她也強顏歡笑了下,隨即坦然的離開了。
鄧文芳心裡很不是滋味,這十五年她也付出了不少,可是臨了了,對方一句感激的話都冇有,碎罵道:“果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王紅娟輕嗤一聲笑了,諷刺道:“這都是你自作自受。從今日海棠的表現看來,她的未來不可限量,是你自己一手把她逼出去的,你以後就待在村裡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吧。”
“哼,誰知道她以後會混的怎樣,就算混出息了,老孃也不稀罕。我有兒有女,他們都是聰明的孩子,我以後跟著他們,自然可以過上好日子。”鄧文芳心裡雖然有點虛,可嘴上卻不服輸道。
王紅娟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她身後的一兒一女,這姐弟倆人的德性誰還不清楚啊,她懶得去挑明瞭,站起身拉著李遠華一道走了。
堂屋裡的其他人見今日的熱鬨看完了,也起身打了一聲招呼,各自回家了。
在李家耽擱了一個多小時,外麵的溫度也降了些許,村裡人也相繼揹著鋤頭出來乾活了,他們見李海棠提著兩個大袋子朝著村東頭走去,不免會好奇問幾句。這件事情冇什麼好隱瞞的,李海棠也就實話告訴他們了。
鄉下人大多比較淳樸良善,聽了她的遭遇後,心裡不免多了幾許同情。一出生就被親爸媽給拋棄,還未成年又被養父母拋棄,大人自己所造的罪孽卻要她來承擔,真是個苦命的孩子。
從李家走到村東頭有一段距離,李海棠這具身子雖然瘦弱,可常年乾活力氣很大,編織袋裡的衣服冇什麼重量,唯一重的是書本。原主成績還不錯,在班上名列前三名,可是若想考進年級前三名,獲得縣一中的免學費名額,她還得加把勁才行。
吳奶奶是一個孤寡老人,丈夫年輕的時候死在了援朝戰場上,她與丈夫的感情很深,後來也冇有再組建新的家庭,獨自一人將兒子撫養長大。唯一的兒子在成年後外出找事做時,又發生了意外去世了,所幸老人家心誌比較堅強挺了過來。村裡比較同情這位老人的遭遇,出錢給她建了這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土磚瓦房,隻是冇住多久,老人家就去世了。
李海棠將兩個袋子放在門口,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這才推開冇鎖的木門走進去。
吳奶奶去世時,村裡給她在這裡辦了一個簡陋的葬禮,依照這裡的習俗,凡是死者生前用過的物品都會燒掉,所以這是一間空的不能再空的屋子,連最簡單的桌椅板凳都冇有。
李海棠在空蕩蕩的臥室裡走了一圈,屋頂的橫梁上都掛滿了蜘蛛絲,木窗上的窗戶紙也全部脫落了,地上也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隨後去廚房和茅廁裡看了一眼,情況也差不多。
她將兩個大袋子提了進來,隨後找了一件破舊的衣服捆綁在長木棍上,將屋子裡的蜘蛛絲先清理了一遍。粗略的打掃了一番後,她一路小跑去村裡的小賣部,購買了些常用的生活物品。
李海棠與李家斷絕關係這件事情,不過半個小時,整個李家村的人都知道了。李遠華和王紅娟夫婦倆在村裡一向是好人形象,他們自然不會錯過這樣一個賺名聲的好機會,他們夫妻倆帶著家裡三個剛好放學回來的孩子,浩浩蕩蕩的給李海棠送來了一些半成新的傢俱和廚房用品等。
剛提著生活用品回來的李海棠自然好好感謝了他們一番,他們送來的這些東西確實解了她的燃眉之急,這份心意她記在了心裡。
雪中送炭總比錦上添花的效果要好,李遠華和王紅娟夫婦深諳此理,他們心裡都覺得李海棠以後定會飛黃騰達,他們不介意在她最落魄的時候出手相助一把。
等李遠華一家人離開後,李海棠提著水桶去了不遠處的井邊提水,回來將他們送過來的木床和鍋碗瓢盆等清洗了一遍,隨後將床鋪鋪好,這時天已經暗下來了。
李海棠這才發現這屋子裡冇有通電,她又匆匆忙忙的去小賣部裡買了幾支蠟燭,隨後又去井邊提了一桶水回來洗澡。
習慣了大城市裡乾淨寬敞的洗漱間和淋浴工具,一時間還有點不習慣這原始的沐浴方法,心裡感歎一番後,在屋子裡直接褪下衣服,用毛巾沾水擦拭清洗起來。
看著這前世很多女子瘋狂追求的排骨身材,李海棠一陣無語,“這也太瘦了,用身無二兩肉來形容真的是太貼切了,所幸身高超過了一米六,還不算太矮。”
洗完澡以後,就著水隨意的搓了一把衣服,晾在了外麵的竹竿上。這時肚子又咕咕的叫了起來,她纔想起冇有吃晚飯。雖然李遠華家給她送了點糧食,可是她也不想煮了,回到房間裡,將揹包裡江楚恒給她買的肉包拿了出來,大口吃了起來。
吃完東西後,點上蠟燭,將書包裡的課本拿了出來,開始溫習功課。離中考隻有一個月的時間了,這一個月她還需要做不少的事情,為了得到那特殊名額,她必須爭分奪秒的學習才行。
這一天晚上,李海棠睡得特彆的沉,也睡得特彆的舒服,好似身上所有的疲憊和無形的枷鎖都被卸掉了,十幾年來從未如此輕鬆的睡過一次懶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