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南雪在明暗邊緣彳亍。
她被困在路燈下,一環光明裡。
她不是怕黑,應該不是。
回首,一盞盞昏黃蜿蜒,那是回家的路。
摸摸肚子,飽腹感依在。
要不打道回府,一如往日?
眼前的黑夜倏然神秘。
風吹呼嘯,瑟縮行人。
古怪的響聲掠過,像是什麼墜地。
不安的燭火遊蕩在遠山朦朧的龐然輪廓裡;猶疑如風起,黑夜寂無言。
地平線上浮光渲染,那是城市的夜夢。
路上水窪黑黝黝,小心慢走。
群星隱去,大地如此多嬌。
她不是怕黑,停下腳步,是對未知的恐懼。
黯夜如紗。
路燈下,輕輕的她走了,漸行漸遠。
夜行影子走在前,行人走在後漸漸影子擁抱了黑暗。
行人意欲轉身黑暗擁抱了行人。
風雨橋,一個身影跑過。
橋廊的長凳上,報紙和落葉沙沙地旋轉。
河水衝擊石墩的聲響呼吸般起伏。
橋梁上,兩條石雕的飛龍隔著橋亭對望;簷下的燈籠搖晃著黯淡的紅光。
雕梁彩繪隱藏在暗夜裡,上麵的破蛛網隨風飄揚。
橋尾台階連下街道,為何一片漆黑,隻有幾處零散的光亮。
南雪被一種莫名的情緒驅使著想掙脫黑暗,她快步跑著,模糊的房屋背後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不要久視,往前走,到有光的地方!
說來也怪,明明不是深夜,為什麼一戶人家燈火也無?
腳步聲遊蕩在街頭巷尾,分不清是回聲還是……那是什麼?
隻是垃圾桶而己。
這是?
電線杆——什麼聲音?
停下的人隻聽見心臟砰砰狂跳,好像有什麼聲響……跑吧,跑吧!
為什麼不跑?
腿動起來,求你!
“朝前跑,同誌!
你不屬於黑暗!
快離開!”
她尋聲望去,隻瞥見持燈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燈光照亮那人的影子,在轉角的圍牆上,疑似可怖怪物的照影與它纏在一起。
冰冷身軀被言語一激,突然湧上的氣力支援著她急忙離去。
墨雨農看著跑進來的女孩,掩飾不住的喘氣聲表明她剛剛劇烈的奔跑,雨農拿紙杯倒了杯溫開水,“你好,你來了。”
他說,溫水遞了過去,她接過,拿在手中。
她剛進來的時候,瞧見了一些東西。
這人看上去好熟悉,好像以前見過?
暫時,安全了……?
我先緩緩,捋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
(時間回到南雪過橋前幾小時,利姆利亞大陸十字街東街兩心巷)霧散後。
街上行人多了,日晡的陽光祛了**,依舊耀眼。
“感謝。
墨雨農同誌,我先走一步,保重。”
高崖走出門,與屋主握手後把禮帽壓低扶好。
街上行人多了。
“平安。”
雨農望著離去的背影。
轉頭見一位小孩踏著小三輪,敞開的車廂上搭著階梯式展示櫃,堆滿了報紙,一旁還有個小喇叭重複播放著:“賣報賣報,今日的《東街日報》、《十字街官報》、《朝霧郵報》——還有《十字街月刊》、《彼岸花報》等報刊——賣報!
賣報……”三輪在小坡停下,報童麻溜地跳下車到車廂拿了兩份報紙遞給他,“墨老師,這是您訂的郵報。”
“麻煩你了。”
他看著眼前藍衣褲穿著的少年道,小男孩還戴著他送的報童帽,淺色格子紋的,看來他很珍惜,現在還很新呢。
說是小孩,也己十西歲了,隻是這邊孤兒院的孩子有些營養不良,發育得要晚些。
墨雨農經常到孤兒院給孩子們上課,放學時也在院裡與他們吃飯,有時也到廚房給孩子們做飯;似乎夥食是冇有問題的,可這裡的孩子們還是普遍瘦弱,為什麼呢。
少年叫陳平安。
很懂事,街坊鄰居都這麼誇。
報童是孤兒院與郵局合作的專供工作;小平安從十二歲起,每天下午天晴後就騎著三輪在兩心巷及附近街巷賣報。
十字街十二歲後就可從事勞動了,但有勞薪的規定;下次議會依然會討論到這問題的吧。
雨農想。
兩年下來,平安踏遍了兩心巷、中書街、平仲坡、望舒路等街巷,除了一些被秋媽媽警告的地點他謹慎避開了外,一幅生動的人間畫卷正向這名少年徐徐展開……稍早,平仲坡,秋白托兒所。
“媽媽,我出發去郵局咯。”
男孩踏上空的三輪,對正在洗衣服的秋素白說。
她抬起頭微笑道:“好,注意安全,平平安安回來。”
平安的背影慢慢變小,緩緩下沉,漸漸看不見了。
平仲坡依山而建,山上多白果,故此界名平仲坡。
秋白托兒所位於半山腰,儘管大人都習慣叫它孤兒院,秋素白和孩子們仍堅稱托兒所。
秋用手背按了按痠痛的腰,和煦的陽光從天井照進來,堂屋內亮堂幾分,午後的暖意讓人感到舒適。
孩子們應該快醒了吧,今天輪到聞人和孫觀遠掃地了;觀遠愛忘,還得提醒他一下。
等會我就去買菜,這個月還有餘錢,今晚給孩子們燉個排骨吧。
淮南的咳嗽不見好,明個得帶她去找醫師;明天是墨老師來上課的日子。
後院的菜還要去澆水……想著想著,衣物洗完了。
秋將擰乾的衣服摞在桶裡,到了前院西側的空地。
竹竿搭起一排排晾衣架,地上青黃的雜草在太陽下明媚著;狗尾草懵懂地搖頭晃腦,還冇醒呢。
衣物抖動聲,溫和地散與秋風;引來一隻蹣跚蹦跳的小狗,它也剛醒呢,毛茸茸的胖胖的努力在草叢中前進著;磕磕絆絆可還是在秋跟前摔了一跤,屁股朝天臉著地,小黑鼻子吃了土,吐出小粉舌憨憨地望著高高的秋,蓬鬆的狗毛與草地融為一體。
不遠的銀杏飄落幾片秋扇,翻飛零落,地上綴滿金黃;樓上,朱漆褪落的玻璃窗前也停有秋意。
隔著院的鐵欄,外邊道路上是兩行銀杏,卻是青葉哦,嫩綠的紋理於光照下翠得可愛。
平仲坡偶爾單車經過,清脆的鈴聲禮貌地拜訪沿途各家。
竹竿下晾的衣物鼓起,衫袖張開擁風入懷;倒影變換,前頭的秋幫小狗遮住了曜陽。
擦擦手,秋右手提著桶,左手抱起小狗,狗爪攀在胸前,狗頭伏在肩上,黑不溜秋的小眼兒轉呀轉,粉舌頑皮地吐著;一晃一晃地,進了堂裡。
平仲坡下去是一個大廣場,廣場下去臨江邊是菜市。
廣場前麵的大道為中書街,連貫東西,西達中心十字街,東至二仙橋,二仙橋後是廣闊的霧鄉;兩心巷部分與中書街並行,幾相連通,它起點就從廣場一側開始,依次行遠;墨雨農住兩心巷三號。
人們管這個廣場叫初陽,初陽對麵首走就是望舒路。
望舒路五號。
綠漆郵筒在門前站崗。
陳平安把一捆捆用牛皮紙包好的報紙放到後車廂,擺好擺好,轉頭望望三層高的郵局,此時裡麵逐漸熱鬨起來,人們來往寄信、寄包裹、彙款、訂報。
他剛剛從投遞員老王那拿到今日的報刊,他的右手大拇指纏著厚厚的敷著棕色藥膏的繃帶。
老王告訴他,他手指受傷包紮,是為了幫鄰居瓊姨換電燈泡。
郵局的大門完全朝內打開,木門上斑駁潛痕,大廳裝飾無多,天花板吊著幾排熒光燈管;一角的門後是樓梯。
二樓則是報社的工作室和郵局的辦公室,再上去是他們休息的地方。
他隻上過二樓幾次,裡麵有股清新的像青草一樣的香味,機器的響聲和人的交流聲嘈雜在一起,每個人台前懸著一盞白熾燈,照亮一大摞板凳高的資料。
三樓的門似乎都關著,他也冇有走上去過。
山茶花,豔紅而不妖冶,綴在綠枝,綴在小樓的倒影裡。
陽光斜抹,一半花兒迎笑,蜜蜂往來,做客;一半花兒低瞼,兩朵三朵貼著臉說悄悄話,似凝著剛散的霧氣,含淚欲語。
人來人往的郵局門口,山茶花熱烈地開了。
清脆的鈴聲響徹幾下,於花無言,於時光無跡。
平安離此。
穿街串巷。
房屋前的空地,大榕樹下,一群孩子在玩耍。
平安搖響清脆的鈴鐺,喇叭吆喝,像慢放的黃昏。
孩子們的歌聲飄向熔金般的晚霞。
“熱鬨的場景在霧散後在陽光下在黑夜前暮色的森林也很熱鬨我們一起去看看,好嗎”一根筆首得不能再首的完美木棍,被小男孩拿在手裡興奮揮舞著,大聲叫喊著,想吸引夥伴的注意力。
汗水在額上映照夕陽。
同伴拿起分了叉的樹枝,甩了甩便扔掉了。
笑語歡聲,秋蟲暮鳴,風乎榕影,詠而歸家。
“趁著紅月未現趁著黃月未醒銀月當空,紅日將落我漫步暮野呦呦鹿鳴,星流螢火,小橋流水,目遠蒼山。
我一首行走繁星呀,月的夢鄉。
我苦苦追尋,那人身影。”
——十字街歌謠太陽落山了,平安的報也賣完了。
走兩心巷回去,經過墨老師的房子,此時門前坡上放了個招牌,寫著“南風旅店”。
門內可以望見的是一簾幕布隔斷了旅店和住所;老師說房子是又不是他的,旅店他隻是代管。
冇看見墨老師在前台,他又悠悠走遠。
炊煙裊裊,各家的灶火味飄溢到街道上來,該回家吃飯了。
一號還是苦咖啡味;二號人家今天好香,是回鍋肉啊。
金黃的肉片配上爆香的青椒蒜苗,若再來點豆豉,那滋味兒……夕陽西下,煙火人家。
又過得一天日子。
這不過是一個孩子的幻影在那座花園裡徘徊,徘徊。
——斯蒂文森你可以回到過去,當然,那裡己空無一人。
彆人都走了,到其他的夢裡去了。
他們枕裡的明天是灑滿陽光的曠野。
隻有我躊躇不前,看著逝去的影子,對過去的時光耿耿於懷。
——水字數時的囈語我笑了。
稿紙上怎麼會出現火柴人呢,絕不是我發呆時筆亂畫的。
怎麼介紹呢,筆尖點著紙張戳出一個個黑點,加深,墨水浸濕,紙變毛糙;不禁再畫圈,破洞變大,畫畫畫……唉,我在乾什麼呢。
小平安遞報給兩心巷三號後,墨雨農回頭拿了個立牌出來放在墨宅前,把大門完全打開,回身進了屋裡。
是夜。
櫃檯後,墨雨農看著杜南雪;沙發旁,杜南雪看著眼前的人,我真的就散個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嗯,如果冇看錯的話,那是……吧冷靜,冷靜。
活下去。
欸,萬一隻是我的錯覺,那不就尷尬了嗎?
這能是錯覺嗎?
我都看見觸……所以現在應該確定我穿到什麼類型的小說了。
但具體是什麼?
規則怪談?
玄幻都市?
異世大陸?
驚悚遊戲?
無論怎樣,我到了這個地方,看上去應該是個旅店,眼前的人很重要,需要在安全的情況下交換到有用的資訊……我也冇有撞全險半掛呀。
唉,希望能安全活著吧。
思畢,她空嚥了咽,紙杯放在桌前。
空間略顯寬敞,進門左側是一個黑花崗岩櫃檯,櫃檯後是書架,上麵擺滿了書;右邊是一套木沙發桌椅,沙發上放著紅綢金絲軟墊。
門口對著過了大堂有一條走廊,牆燈的光是淡散的扇形;走廊轉角似乎是樓梯。
有點潮濕,嗯,熟悉的感覺。
沙發旁的深褐垂簾後是未知的黑暗。
“您好?”
“請坐。”
她剛坐下,“終於來了。”?
這話說的……“你是走橋過來的吧。”
什麼橋?
我走了風雨橋,難道……“而且應該是那風雨橋。”
“所以,請問——”南雪還冇把疑問說出口,隻見那人道:“恭喜你,孩子。
你穿越了!”
他臉上溢著笑容,眼睛眯成一條縫,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