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薑豐家所在的小竹村前往府城衡川府,對於此時的人來說,已經算出遠門了。
待薑豐洗漱穿戴完,飯菜已經做好,正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雞蛋炒飯、白粥、蒸紅薯、鹹菜豬油渣,已經是少有的豐盛,薑豐連吃了三碗飯,才收拾好自己辛苦寫的稿子準備出門。
此時天才矇矇亮,婆媳倆送著薑豐出門。
蘇氏殷殷囑咐:“到了縣城,記得去找你老舅,賃一輛可靠的馬車,寧可多費些錢。這不是小事,不要怕麻煩人。”
“我曉得,娘放心吧,我會小心的。”薑豐一一答應著。
蘇氏的孃家在縣城,有兩個兄弟。
薑豐的大舅蘇常忠是個屠戶,滿臉橫肉,身材高大雄壯,夏天的時候敞著衣襟,胸口一塊黑漆漆的毛,一副“梁山好漢”的樣子。
老舅蘇常義是個總甲,外表冇有大舅那麼彪悍,卻是個皂吏,管緝捕之事,手下有一班兄弟。
有這兩個凶人在,蘇家在市井中無人敢惹。
但從前的薑豐對這兩個舅舅是不願來往的。他自認是讀書人,與這些莽漢不是一路人。
舅舅們每次見到原主,都要跟他講一番大道理,什麼“努力上進”、“孝順母親”,令他既煩躁又不屑。
讀書人的事,殺豬的能懂的嗎?
因為不耐煩見舅舅,今年縣試,原主寧願賃房子住也不願住在舅舅家。
因此,蘇氏才特意囑托兒子,生怕兒子又犯了倔脾氣,不肯去登舅舅家的門。
但是現在的薑豐,卻不會這麼想。
像蘇家這種地頭蛇,能量是巨大的。何況舅舅們雖凶,對原主一家還算照顧。就說姐姐薑玉的事,冇有蘇老舅出手,也不能完結得這麼乾淨漂亮。
到了縣城,他先買了一些糕點、一些時令鮮果去了大舅家。
大舅家的肉鋪如今是薑豐的大表哥蘇坤掌著,蘇常忠已經退居在家含飴弄孫。
看到薑豐來了,蘇常忠挑了挑眉,大著嗓門說:“外甥來了?真是稀客!”
薑豐淡淡一笑,隻當冇聽出大舅不滿的語氣,說道:“我明日要去一趟府城,想著中秋節要到了,正好把節禮給大舅送來。”說著,把禮物放到桌上。
蘇常忠聞言滿臉詫異,像不認識一般上下打量著薑豐。隻見人還是這個人,臉上卻冇有以往的清高不耐,倒是順眼很多。
莫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但是外甥都把禮物送來了,蘇常忠的語氣還是緩和了很多,問道:“你母親叫你來的?去府城做什麼?”
薑豐便把致遠書齋徐掌櫃推薦他去府城鬆林書局投稿的事說了一遍。
蘇常忠越聽越驚訝,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出門望瞭望天,冇錯啊,太陽還是從東邊升起啊。真是奇了怪了,莫非他的外甥真的轉性了?
薑豐看了大舅的反應很無奈。原主真是把人品和信用都給消耗光了,他不得不一點點地彌補回來。
“讀書人的事,我不懂。不過想來能出書必是好事。”蘇常忠定了定神,接受了外甥浪子暫時回頭這個事,說道:“但是去府城呢,要雇輛馬車,請個可靠的車伕。”
“舅舅說的是,我娘也是這麼說。我稍後再去一趟小舅舅家,想來他對這些事最是熟悉的。”
蘇常忠連連點頭,說道:“你找你小舅舅就對了,市麵上的事,冇有他不知道的,包管誤不了事。今日出發,路上恐怕錯過宿頭,不如在我家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出門。”
薑豐做了個揖,說道:“正是要叨擾舅舅。”
“自家人,說什麼見外的話。”說著,又自嘲地笑了笑:“你不嫌舅舅家血腥氣重就好了!”
薑豐汗顏,誠懇地說:“那都是外甥從前年幼不懂事說的胡話,舅舅可原諒我吧。”
看外甥眼巴巴地看著自己,那雙眼睛和自己妹子一模一樣,蘇常忠心軟了,哼道:“我還能和你個小孩子計較?去吧,趁中午,你小舅在家時過去。你從我家肉鋪裡提一塊肉過去,不用買什麼果子白費錢。”
“謝謝舅舅。”薑豐應著,把書稿放在大舅家,出了門。
大表哥蘇坤的長相身材,與大舅如出一轍,此時正在砍著大骨頭,一刀下去,骨頭斷成兩段。
“買十斤肉,有肥有瘦的。”薑豐說道。
蘇坤聽著聲音有些耳熟,抬眼一看,原來是他那個表弟,冇好氣的說:“你要那麼多肉做什麼?”
薑豐笑著,從懷裡掏出一串錢,放在肉案上,問道:“這些夠了吧?”
蘇坤挑了挑眉,連神情都跟父親一模一樣,也不切肉,隻是問:“你買肉做什麼?”
“大表哥,我等著豬肉去走節禮呢,你就彆問了吧,我都和大舅說清楚了,他叫我來的呢!我今晚還要去你家住,到時候再與你說吧。”薑豐冇說是送給小舅家的,怕蘇坤不肯收錢。
蘇坤皺了皺眉,說道:“你可彆騙我,不然我告訴你娘去。”說著,給薑豐切了一大塊肉,遠遠不止十斤。
薑豐接過,和大表哥告彆,又去了小舅家。
他有種預感,去到小舅家,又得解釋一番。
小舅蘇常義家離得不遠,穿過兩條巷子就到了,去到的時候,一家人正在吃午飯。
看到薑豐,小舅母倒是很快反應過來,笑道:“是豐兒來了?吃了午飯不曾?”
“還冇呢,怕來遲了舅舅不在家。”薑豐實誠地說,又把肉遞過去,說道:“中秋節到了,給舅舅送些節禮,還有事要煩舅舅。”
就知道這外甥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你說。”蘇常義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再不成器也是自己的外甥,能怎麼辦呢?
於是薑豐又把自己要去府城投稿的事說了一遍。
果然,又把小舅一家愣住了。
小舅蘇常義回過神,繞著薑豐轉了兩圈,狐疑地說:“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我這裡還有徐掌櫃給的一封引薦信呢。”薑豐無奈地掏出信。
“給我看看。”蘇常義伸出手,說:“不是舅舅不信你,實在是……”
“實在是外甥過去太不成器!”薑豐笑著說。
蘇常義再次一愣,看到薑豐一臉坦蕩,毫不介意的樣子,大笑了起來。
看完信之後,就更高興了。讀書人的事,他也不懂。
但是不管能不能出書,外甥能有這份心就不錯了。況且連他都知道,那鬆林書局是王老相公家的本家,若能得到王家青睞,那麼……
蘇常義越想越欣慰,忍不住熱淚盈眶,外甥有出息了,就是老父親都能含笑九泉了!
說起來,當初姐姐在家時,算命的說她有誥命夫人的命格,老爹才把她嫁給了薑家秀才。後來……他們都隻當被那算命的瞎子給騙了,還想去掀了攤子,隻是冇找到人。
老爹也是悔不當初……
難不成姐姐的命格是真的?將來這誥命是要應在外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