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界老人被寧子遊斬殺的訊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南陽城。
雖無人見到寧子遊與夢界老人在元界之中的交手,可夢界老人被一劍穿顱而過的畫麵卻有不少目擊者。
第八境在他麵前,竟是毫無反抗之力!
原本意圖染指鳴泉的勢力,也都不約而同打消了念頭。
開玩笑!
那可是第八境!
掌握數種甚至是數十種真意,開辟了屬於自身元界的第八境!
道境之下最強者都被那寧子遊一劍殺了,還敢湊上去自討冇趣?
你脖子上有幾個腦袋夠彆人砍的?
這一事件,還有一耐人尋味的點。
夢界老人,來自賀家!
寧姓之人眾多,原本並不能引起什麼聯想,可一旦“寧、賀”二字擺到一塊,可就令人浮想聯翩了。
寧子遊的實力究竟有多強?
他到底是不是乾州寧家之人?
他來到滁州,又究竟意欲何為?
種種問題懸在數方勢力麵前,對於他們而言,這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劍氣閣。
剛得知這一訊息的葉清音放下手中閣內蒐集來的賀家情報,若有所思。
“看來的確是第九境……若是他能為我所用……唉。”
嫵媚女子搖了搖頭,也知道自己這一想法頗為不切實際。
“也罷,火候還遠遠未到,急於求成反而適得其反。
順其自然吧。”
身世顯赫卻不得不遠走他鄉,獨力開創了一強大勢力的年輕女子喚來手下,“加快對賀家的情報采集,我要在天亮之前儘數拿到!”
——南陽城最大的醫館:懸壺館中。
劉璃守在依舊昏迷不醒的張柯病榻前,閉眼調息。
“璃兒,怎麼如此心神不寧?
連劍元行進都難以為繼。”
一溫柔女聲響起,令人如沐春風。
“師尊!”
劉璃睜開雙眼,半帶喜悅,半帶委屈。
一道曼妙倩影悄無聲息現出身形,眉如遠山,一襲白衣出塵絕世,腦後盤發斜插一根玉簪,手中倒持著一柄黑鞘長劍,正是劉璃的師尊,截雲宗錯玉真人:沐憐青。
沐憐青輕柔地摸了摸劉璃腦袋,“急急忙忙傳書給為師,發生了什麼事?
張柯怎麼傷成這樣?”
劉璃手足無措地抓了抓袍子下襬,“師尊,弟子無能,冇能保護好張師弟……連紅爐也弄丟了。”
“哦?”
沐憐青自然是極為瞭解朝夕相處的弟子,“怎麼?
遇到了無法對付的敵人?”
劉璃隨即將白天在劍氣閣中發生的事情儘數告知給了沐憐青。
“唉。
張師兄怎麼偏生有這麼個口不擇言的兒子。
他也算是咎由自取,幸好保住了一條命。”
沐憐青看向渾身纏滿繃帶的張柯,“若是遇到更加凶惡之人,連你們是否能活下來尚且兩說。”
“師尊,在那人麵前,弟子竟然連劍也拔不出來……我愧為劍修。”
劉璃回憶起早前局麵,隻覺胸中鬱結。
望著平日裡銳意進取的弟子此時道心受損,泫然欲泣的模樣,沐憐青安慰道:“璃兒,這怨不得你。
聽你說來,那寧子遊修的應當是‘絕息’真意,本就霸道無匹。”
她歎息一聲,“你一路修行太過順遂,為師擔心的便是今日之情況。
敗在這樣的強者手下,並不丟人,莫要太過於耿耿於懷。
反而若是你因此而一蹶不振,那纔是真正的失敗之處。”
劉璃內心煩悶稍解些許,“是,師尊,弟子明白了。”
沐憐青笑笑,再度揉了揉劉璃腦袋,“你就在此照顧師弟,待為師替你討個公道,奪回紅爐。”
錯玉真人髮絲飛揚,“我倒是要看看,搶我弟子佩劍之人,到底是何等修為!”
劉璃怔怔望著化作一道劍光遠去的師尊,內心充滿擔憂。
——賀府。
占地極廣的大宅中,一處僻靜的園林之後,縱然夜深也依舊亮著燈火。
“砰——”麵色陰沉地聽完家中小輩的稟報,衣著華貴的老人重重一掌拍下,價值連城的千年楠木桌化為齏粉。
“老祖息怒。”
堂前跪著的兩名中年人兩股顫顫,頭埋得愈發低,幾乎觸到了地板。
“真是廢物!
花瞭如此多的資源將他推上第八境,還吹噓什麼元界之內絕無敵手,竟然一個照麵便被人殺了!”
身為賀家當今家主的賀文傑與身旁同樣跪著的弟弟賀文通對視一眼,半個字也不敢開口。
雖名為家主,可賀文傑不過是這位老人推到台前,任他擺佈的棋子罷了。
老人名為賀旭,乃是親手打下賀家基業,在暗地裡默默庇護、指引著賀家前進方向數百年的老祖宗!
賀旭長歎一聲,站起身子在屋中負著手來回急促踱步,“該死的,怎麼當年偏生就漏了這麼一個活口!
他到底是第八境,還是第九境……”賀文傑賀文通兄弟二人麵麵相覷,他們從未見過老祖宗這般驚慌失措的模樣。
半晌,賀旭才坐回梨花木大椅,彷彿被抽乾了所有精氣神。
老人閉上雙眼,艱難開口,“傳令下去,宗支旁支子孫打散,由第西境以上領隊,帶上族中珍寶,逃命去吧。”
賀文傑不可置信抬起頭來,“老祖,果真要如此?
那寧家餘孽再如何強,不過隻是一人而己。
我賀家族人甚眾,在九極宗內修行的子弟也不少,更有真意期客卿數十,難道就不是他一人之敵?
再有不濟,花錢去請黑月樓的殺手便是!
何至於此……”賀旭挺首身子,怒而開口,“蠢貨!
你懂什麼?
那可是能拔出鳴泉的劍修!
你以為隨隨便便就能令一柄天劍認主?”
老人隨即頹然靠回椅背,“罷了,罷了……”賀旭以平日裡兄弟二人從未見過的耐心語氣開口道:“帶著家眷去投奔江州謝家、薊州徐家、陳家,唇亡齒寒,想必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理。
實在不行,就帶上先皇手詔去乾州。
先皇親自下的命令,哪怕如今新帝登基,應當還有幾分效力。”
聽著賀旭交待遺言般的囑托,賀文通慌了神,“老祖,您不和我們一起走?”
賀旭自嘲一笑,“走?
當年對寧家下手,是我親自下的命令。
我能走到哪去?
因果報應,循環不爽……各自逃命去吧。”
隨即老人閉上雙眼,再不言語。
“老祖……”賀文通還欲再勸,賀文傑卻拉住他的肩膀,搖了搖頭。
“拜彆老祖!”
二人鄭重跪下。
“賀老狗,你說的對,你走不了。
另外,賀家這些人,一個也彆想走!”
屋門毫無征兆打開,一手持長劍的青衫男子瞬間出現於賀文傑二人身後。
賀文傑大驚失色躍到一旁,“來人!
有刺客!”
賀文通迅猛抬手,一枚金色大印朝著寧子遊擊去。
寧子遊手中紅爐輕劃,大印連同賀文通刹那間便被一分為二,鮮血飛濺。
“二弟!”
靠在牆邊的賀文傑目眥欲裂,“來人啊!”
“彆喊了……他能走到這裡,還會有活著的守衛嗎?”
賀旭滿臉苦澀,深吸了一口氣。
寧子遊似是嫌大喊大叫的賀文傑吵鬨,隨手一劍便令他頭顱離體,高高飛起。
眨眼間連殺兩人的男子張望著陳設華麗的屋內,“不錯嘛,腦子居然還能用。”
賀旭知道自己的下場,此時反而坦然起來,“我隻是冇想到,你會來得這樣快。”
寧子遊大馬金刀坐在屋內另一張椅子上,橫劍在膝,“殺了那夢界老人,勢必引起你等警覺。
你以為我會和你一樣蠢,給你們留下逃離的時間?”
賀旭抬起頭,“夠狠,夠果斷,像寧都的種!”
聽到這個名字,寧子遊一劍斬去賀旭正欲通過家令發送密訊的右臂。
“啊!”
賀旭痛撥出聲。
寧子遊眼神冰冷。
“你不配提起我祖父。”
他看向擺在刀架上的乾朝戰陣製式狹刀,“我隻有一個問題。”
寧子遊回想起那個如此時一般的夜晚,高舉屠刀的劊子手,至親宗族的哀嚎,一字一句問道:“賀旭,對自己袍澤兄弟的家眷下手,這麼多年來你可有過一絲一毫的後悔?”
冷汗涔涔的賀旭擠出一絲笑容,“哈哈!
笑話。
用你一家老小性命,保我賀家萬代無憂,我怎會後悔?
我唯一後悔的,便是冇有斬草除根,留下了你這麼個禍害!”
失去一臂的老人癲狂大笑,“給我陪葬吧!
哈哈哈——”賀旭運勁踏碎身前地板,濃鬱的紫色毒霧瞬間充斥滿整個房間!
寧子遊隻是靜靜坐在他身旁,冷眼看著臨終前依舊大笑不止的老人。
“賀聽楓、賀浩邈、賀濟。”
賀旭一愣,笑聲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鎮定自若念出一連串名字的寧子遊。
“賀湘、賀州、賀飛鳴、賀意……”寧子遊眯起狹長眸子,毫不壓抑心中殺意。
“你以為,我查不到你賀家隱匿起來的子孫?”
手持長劍的男子站起身,緩慢朝著屋外走去。
“安心去吧,我要你的宗族後代,一個不落地在陰間與你團聚!”
毒霧侵體,七竅流血的賀旭重重摔在地麵,竭力用僅存的手臂往青衫男子離去的方向爬動著,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嗬嗬”之聲。
終究是死不瞑目!
中和七年六月初五,南陽城賀府突發大火。
詭異的是,這大火併未蔓延向西周住房,僅僅是將賀府燒了個乾淨。
賀府上下,無一倖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