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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貓論》與楊士奇

通曉陰陽,洞察玄機的道衍,向朱允炆下跪行禮。

朱允炆下旨,恢複道衍世俗之名姚廣孝,任命姚廣孝為僧錄司左善世,同時入翰林院,任職侍講學士,為皇帝進讀書史,講解經義,備顧問應對。

姚廣孝看著朱允炆,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翰林侍講學士,可謂是半個內閣之人,雖然不具備實際權力,但卻擁有著影響皇上決策的能量!

自己之於建文帝,之於大明,一冇有顯赫的過去,二冇有任何背景,三不是科舉出身,四無任何功績,五冇有施政經驗,如何能進入翰林院?

原以為朱允炆留下自己,隻不過是個虛偽的藉口,隨意將自己安排在某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可現在看來,他是認真的,是真的想要重用自己!

難道我姚廣孝,蹉跎數十載,終可一展心中抱負,不負平生所學了嗎?

姚廣孝的升遷,在朝堂之上引發了激烈爭論,一些官員上書,直指朱允炆,希望皇上不要擅自任命官員,不要聽信讒言,更有甚者說朝廷之上無和尚立足之地。

隻不過這些人忘記了,朱元璋曾經也是和尚,憑什麼大明就不能多一個和尚?

朱允炆憤怒之餘,拿出了鄧公的白貓黑貓論,寫了一篇三千言文章,發泄出了心中不滿,直抒胸臆,點名核心:

不管黑貓白貓,能捉老鼠的就是好貓。

不管和尚尼姑,有才能,有才華的人便可為官。

能者上,庸者下。

你敢屍位素餐,我就讓你下崗分流,為大明農業發光發熱去。

“納才之道,當觀其品,鑒其才,用其人。朕閱覽群書,尤為欣賞一句: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朕思慮良久,認為此言,當為帝國選才之本策!”

朱允炆的文章,從解縉拍案叫絕,到徐輝祖仰天長嘯,再到百官拜服,隻用了短短兩日時間。

《貓論》成為了內閣、六部討論的重點,並從朝廷,傳入民間。

一時之間,手抄《貓論》成為南京市民最熱讀物,一些書坊見狀,更是連夜印刷,將《貓論》在京師銷售,一些行商之人在離開京師時,也會帶上數量不菲的《貓論》。

於是不久之後,蘇州、杭州、南昌、開封、濟南、北平等各地,都出現了建文帝的《貓論》。

武昌府,江夏。

一位三十餘歲,身著玄青色長衣的先生,含笑對學堂的孩子們點了點頭,孩子們行禮之後便離開了學堂。

說這裡是學堂,其實並不妥當。

隻不過是一雜物間,收拾出來的屋子罷了。

而學子,也不過是鄉間,寥寥無幾的孩童罷了。

“楊塾師,哈哈,你果然還在這裡。”

員外郎丁謹快步走入學堂,聲音洪亮地喊道。

楊士奇將手中的《大學》合攏起來,抬頭看著已到門口的丁謹,起身施禮道:“員外郎有禮了。”

“哈哈,你我還客氣什麼。”丁謹爽朗一笑,提了提手中的酒菜,說道:“今日,我是來報喜的。”

“報喜?”

楊士奇有些詫異,看著丁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丁謹拉著楊士奇坐下,將酒菜擺上桌,笑著說道:“大喜事啊!楊塾師,你要入京了!”

“入京?”

楊士奇站了起來,一臉驚訝。

丁謹示意楊士奇坐下,搓了搓手,看了看破敗的學堂,說道:“你這也太冷了一些,不過,苦日子也到頭了,你先看看這篇文章。”

楊士奇接過丁謹從懷裡掏出的文章,低頭看去,隻見上麵寫著《貓論》二字,不由笑道:“什麼時候,貓也成了值得你大驚小怪的事?”

“你且看下去。”

丁謹倒滿了酒,自顧自地喝了一口。

楊士奇仔細看去,原本含笑的麵容,逐漸變得嚴肅起來,當看到“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時,更是拍案而起,喊道:“好文章啊,好文章!”

“動靜小點,打翻了我的酒,治你不敬之罪!”

丁謹嗬嗬笑道。

楊士奇來回看了數遍,嘖嘖稱絕,道:“這《貓論》通俗易懂,開宗明義,鮮明異常,讀之令人振聾發聵,豁然開朗。何為人才,如何選才,當以此策行天下。當今聖上,乃是聖明君主,當我一拜!”

楊士奇說完,將《貓論》放在桌案上,恭謹至極,肅然行大禮。

丁謹重重點頭,起身,陪著楊士奇行禮。

《貓論》雖隻有三千言,但此論一開,意味著大明萬千人纔將被重用!而那些碌碌無為,屍位素餐的庸才,將會被踢出去。

楊士奇拜的不隻是皇上朱允炆,還有大明未來!

“今日,當不醉不歸!”

楊士奇肅然道。

丁謹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不醉不歸的話還是彆說了,你少喝點,免得老母親擔心。”

楊士奇哈哈大笑起來,目光中含有淚花。

過了年,自己便三十六歲了。

一歲喪父,隨母親漂泊四方。

六歲時,母親改嫁羅性,自己改姓羅。

因在羅家祭祖時,自己做土像祭祀楊氏祖先,被羅性發現,認為自己有誌氣,便恢複了楊姓,支援自己讀書。

後來,羅性因得罪權貴戍邊陝西去世。

冇有任何依靠的自己,隻能帶著老母親,教書為生。

雖然也曾當過地方教諭,但因丟失了學印,不得不帶母親逃跑,遊走於湖北、湖南兩地避難。

人不怕苦,怕的是看不到苦有儘頭。

楊士奇清楚,《貓論》一出,自己必有出頭之日。

丁謹舉起酒碗,笑道:“楊塾師,漢陽知縣王叔英與翰林學士方孝孺乃是至交,而王叔英又極為看重你的才華。過了年,便是建文元年,皇上必然會下令修撰《明太祖實錄》,王知縣已經向上推薦了你。我想,用不了多久,你便會進入京城。”

楊士奇含笑道:“若真如此,當謝王原采。”

“隻謝王知縣嗎?我呢?”

“自當感謝,哈哈。”

兩人在破舊的學堂之中,放聲大笑。

臘月中旬,北平燕王府。

朱棣是瘋癲了有一段時間了,隻不過總在外麵裝瘋也不是個辦法,畢竟冬泳不算冷,上岸不換衣服的話,會凍死人的。

裝瘋賣傻可以,但萬一過了頭,把命丟了,就不劃算了。

所以朱高熾等人,安排燕王護衛將朱棣綁了起來,抬回了燕王府,雖然偶爾會出去鬨街,但畢竟次數越來越少,後來乾脆就躲在家裡裝瘋了。

前段時間,朱棣收到了寧王朱權的來信,信中將朱權離開京師之前,與朱允炆的“殿中對”講述了出來,告誡朱棣,演個差不多,就收場吧。

朱棣躲在屋子的一角,身上披著被子,瑟瑟發抖地看著門口,在門口的動靜消失之後,便止住顫抖。

在十一月底的時候,朱高熾代表朱棣,答應平安,新軍之策入三衛,穩住了燕王三衛,也贏得了時間。

隻不過朱高熾冇想到的是,新軍之策可不隻是“政策篇”,還有“思想篇”。

朱允炆的意思很明白,既然你們施行了“新軍之策”,那接受“精忠報國,捍我大明山河”的思想教育,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於是,一批儒家學士進駐各衛所。

這些人忠君報國的思想十分紮實,搞個思想教育,弄個文化宣傳,完全不在話下。隻不過朱允炆為了強化思想教育效果,給這些儒家學士劃了一些重點罷了。

如要培養士卒“不怕吃苦,頑強作戰”的意誌;培養士卒為家、為國,為大明,“千裡殺敵、馬革裹屍”的信仰;培養士卒“燕然勒功,封狼居胥”的理想……

朱棣清楚,如今的燕王三衛,雖然還帶著“燕王”二字,但儼然成為了朱允炆的親兵衛隊。

三衛出操之前,必宣誓忠於朝廷,忠於建文,忠於大明,訓整之後,必高呼“為國殺敵,死而不懼”的口號,就連士卒睡覺之前,都要喊一嗓子“成新軍,衛我山河”的話。

縱然是那些燕王老兵、老將,也漸漸疏遠燕王府。

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朱棣頓時哆嗦起來。

門開了,朱高熾走了進來,掩上門,走到朱棣近前,跪在地上,拿出了一本小冊子,遞給朱棣道:“父王,京城傳來訊息,道衍師父入了翰林院。這《貓論》,便是皇上為任用道衍師父所寫之策,也名《大明人才論》。”

朱棣停止了顫抖,渙散的目光逐漸凝實,深深看著朱高熾,問道:“道衍師父入了翰林院?”

朱高熾悲傷地點了點頭,說道:“千真萬確。”

朱棣嘴角顫動,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說道:“這不是真的!道衍師父與本王情深義重,是本王心腹,本王與他交往十多年,這點如何不知!”

朱高熾歎息道:“內情兒臣不知,但事實便是如此。從寧王叔那裡得到的訊息來看,皇上很可能早已預見了我們的一舉一動,父王,我們……低頭吧!”

朱棣將頭靠在牆上,嗬嗬笑了起來。

曾無數次,自己夢想接過父親朱元璋手中的權印,坐在至高無上的皇位之上,發號施令,禦極大明!

可夢想,終究要被現實敲碎嗎?

朱允炆!

自己的好侄子!

他是一個有手段的人,是一個能力的人,看樣子,也是一個稱職的帝王!

隻是,讓自己低頭臣服!

不甘心!

“父王,大哥。”

朱高煦闖入房中,帶著一陣寒風,喊出了一句令朱棣、朱高熾悚然的話:

“道衍師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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