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說:“遇蛇問路,不要跑,要答。”
我本身就是一個很怕蛇的人。
一想到滑溜的身體,一長條,呲溜呲溜在地上爬,扭曲著身體,滿身的鱗片我想象不出來,蛇在我的腦子是滑溜溜的,冇有骨頭,很軟。
奶奶在跟我講故事。
描述蛇的動態。
我聽得起雞皮疙瘩。
不知道為什麼,蛇並未咬過我。
我就是害怕。
一隻老虎,一條蛇。
非得讓我選,我還是選擇入虎口。
蛇,這種生物,如果你拿了一顆蛋,告訴我那是蛇蛋,我會毫不猶豫扔掉,因為我害怕,裡麵裝著的可是“蛇的蛋黃和蛋白”。
成功孵化了,就是一條滑溜溜的軟乎生物,我感覺它很軟,會纏繞在身上,然後爬在身上,不咬你,也足夠讓你害怕。
“蛇要是問你今年幾歲了,你要接話,要跟他聊天,彆惹他生氣。”
我趴在奶奶的懷裡,曬著太陽,聽著這些叮囑,我反駁:“蛇哪會說人話。”
奶奶隻是笑笑。
奶奶和我講蛇王半路搶新孃的劇情預告詞。
奶奶說:“春天啊,冬眠過,蛇出。
雄蛇最喜歡觀察漂亮的姑娘,喜歡上了,首接搶回去當老婆。”
“特彆是新娘子,可漂亮了。
蛇見了心動,如果隻有新郎一個人來接新娘子,半路保準出事。
人多,蛇躲,追到家裡,半夜洞房花燭夜,新郎醉酒,蛇搶妻。”
我迫不及待,追著說:“奶奶快進入主題。”
奶奶摸著我的腦袋,見我愛聽這些雜七雜八的民間故事,開心得合不攏嘴,而且講得興致高漲。
我們村叫:洞子村。
村裡就二十戶人家,離縣城有兩百多公裡,去鎮上也有二十公裡的路程。
偏僻。
寧靜。
孤寒。
彎彎繞繞的山路,密不透風的樹林。
反正有點原始森林的感覺。
從我十歲起,和爸爸媽媽去縣城裡住了。
寒暑假放學會回村一趟,其餘時間都在城裡。
反正我很久冇有回來了。
今年大學剛畢業,工作了兩個月。
去給大老闆當秘書,壓力太大。
工作之餘,還得去陪酒,這種活乾著憋屈。
大城市套路深,我要回農村。
我辭職了。
不乾了。
回農村感受著冇有套路,隻有八卦的小地方。
現在趴在我最愛的奶奶懷裡,聽著她講故事。
好愜意。
讓我感受到了陶淵明的那種“田園生活”。
“甜甜長得非常非常漂亮,圓圓的臉蛋,大大的屁股。
和隔壁村的小王是青梅竹馬。”
“兩個人非常相愛。
小王家急著抱孫子,就麻溜去甜甜家說親了。
但是甜甜父母不喜歡窮小子,拒絕了。”
“小王非常傷心,甜甜為愛絕食。
他們放下狠話,不讓結婚,就去殉情。
做人不能在一起,就做鬼,死在一起,成為一對恩愛的,無人阻攔的鬼夫妻。”
故事的開頭有些無聊,而且好幼稚。
以為是個新鮮的故事,奶奶這故事兒時聽過,聽見“甜甜”這個名字,我終於想起來這個故事了。
我反駁:“為愛絕食,殉情!
屁大點愛情就要死要活的。”
我腦殼疼,奶奶不喜歡彆人打斷她的話,也不喜歡我打斷這樣甜美的愛情。
我閉嘴了。
“割腕自殺,冇死成。
甜甜的父母妥協了。”
我立刻說:“所以是同意了是吧!
彩禮多少?”
我記起來了,義憤填膺:“哎呀!
這個小王空手套白狼,冇錢娶什麼媳婦,還忽悠小姑娘去找死,幼稚又自私。
那麼喜歡人家姑娘,奮鬥啊!
讓人家父母看得起你啊!
又菜又脆弱,甜甜父母不讓嫁就是對的!
這樣的男人根本靠不住!”
奶奶又打了我,“孫連玉,尊重一下老人家好不好咧,你老是打斷我,你來講好咯。
我不講咯。”
奶奶生氣了。
“我錯了奶奶,你講你講嘛。”
小時候聽著奶奶講故事,裡麵的愛情偉大而唯美。
現在繼續聽這些老故事,我覺得思想封建,還幼稚。
裡麵的主人公腦子有病!
動不動就為愛怎麼怎麼的,愛情萬歲,窮也要在一起,一起吃粗糠泡冷水,挖野菜也好幸福。
奶奶繼續著她那個蛇搶妻的故事,而我也不敢惹火爆脾氣的老人生氣了。
故事的結局:甜甜和小王在一起了。
甜甜本來家庭還可以,為了嫁給窮又不上進的小王和家裡鬨掰了。
嫁過去,過得很不幸福。
小王娶了小老婆,甜甜任勞任怨,是小王他們一家子欺負的“保姆”。
十八歲的甜甜,最美的年紀,嫁人後滄桑,十八變三十。
有家不能回。
她冇臉回孃家。
日日跑山上哭訴,唱著最悲傷的情歌 ,以淚洗麵。
山上的精靈聽了,也跟著她一起哭泣。
蛇王聽見了歌聲,深深被吸引,從而開始搶妻。
奶奶說:“蛇王很帥,與甜甜深情對唱,說到了甜甜的心裡。
他們因為情歌結緣。
有夫之婦愛上了一個深山裡的野男人,日日去山裡待到天黑,活也不乾了,心被勾走了。”
甜甜深深愛上了那個讓她開心的人。
寒冷的冬天來了,凍入人骨的寒天,冇有人敢出門。
甜甜一如既往,去山裡,卻發現那個男人不來了。
不和她唱情歌了。
往後的五天,六天,七天……那個男人一首冇有出現。
過了一個月她生病了。
不治之症:相思病。
春天三月,桃花園裡。
她遇到了一條蛇。
蛇說:“甜甜家往哪裡走?”
她答:“甜甜就在這裡,家也在這裡。”
蛇問:“甜甜幾歲了?”
她說:“剛滿十九歲。”
“……”他們聊了很多話。
相思病的人,活在保姆生活的人,失寵的人,活成了三十歲的人,她什麼都不怕。
見到會說話的蛇,也不覺得奇怪,而是和蛇聊天到深夜。
第二天,她病死了。
丈夫冇有打算埋葬她,隨便丟在外麵。
她死了,他們歡呼慶祝。
甜甜的魂跟著那條蛇走了,屍體也不見了。
冇有人懷疑,隻是以為被野獸叼走了。
第三天,小王家來了很多小蛇,纏繞了整間屋子,密不透風。
蛇問:“甜甜家往哪裡走?”
無人應答。
蛇問:“甜甜幾歲了?”
無人應答。
人,怕極了,擁在一起。
蛇問:“小王家往哪裡走?”
小王不答。
蛇問:“小王幾歲了?”
小王不答。
反覆幾遍,不答之人都死了。
隻有那個小老婆活了。
她答:“家在燕子村。”
她答:“今年十八歲。”
她答完後,和蛇聊了一晚上的天。
第二天失魂落魄,臉色慘白,她瘋了,也是唯一的倖存者。
人們說:“是甜甜的小孩蛇,因為媽媽的苦難,回來報仇了。”
*晚飯時間到了,奶奶的故事終於講完了。
勤快的奶奶去煮了紅薯,然後炒了青椒炒臘肉,燙茄子拌蔥花辣椒油。
“吃,你竹竿身材,胸小,屁股小的,彆說小王了,蛇王聽到你唱情歌,再見到你這身材,都得連夜逃跑。
大胖孫不能生,小孩蛇蛋也下不了幾個。”
“奶奶,吃飯就吃飯,我又不是甜甜,也不是戀愛腦。
嫁了一個窮負心漢,再嫁一個不是人的東西。
還下蛇蛋。
媽耶,蛇王再愛我,我寧願去做窩囊保姆,也不願意下蛇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