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裡夫的大街一如往常一般平靜,200多年前幾個冒失的小鬼開創了這塊土地,其間有過幾十年的繁盛,從城中間的大號圓型噴泉與周邊的部分占地較大的建築就可以看出,這裡也曾是金錢與**流淌的地方。
可此時這個灰色的世界有如被綁上嘴巴的狗一樣,發不出聲而隻能在喉嚨中嗚嗚作響。
而談起衰敗的原因,那些藏在屋子中悄悄議論的婦人,與那些在破爛酒館中嚎叫的男人都會異口同聲談起一個名字,一個凡人皆畏懼的名字——死神。
馬裡夫的所有人,包括流浪街頭的拾荒者,被柴草壓彎脊梁的農夫,身陷火熱之中的鐵匠,斜著眼睛張望街口的裁縫,無時不刻翻閱陳年舊賬的酒館老闆,甚至於高高在上,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大善人,都對死神的存在堅信不疑,可是出人意外相同的是,他們一律都冇有見過死神,聲音氣味身形這些一律通通冇有,可一旦談起死神的名號,又立刻說得死神就在他們的身前背後似的,也無怪馬裡夫的大街冷淡,畢竟在這些居民口中,生活是要了命的玩意,整個大街都是死神的行程,而上天似乎也並不垂青於這塊寂寞之地,整整30年,死神從未離開。
這一天籠罩於馬裡夫之上的雲朵逐漸凋零,昭示著一場百年不能一見的大雨,連路邊的流浪漢都忙著找地方躲雨,可冇有人關心獨守噴泉前的三魚。
“雨,真美啊!”
三魚靠著噴泉感歎到,這是他成為長椅的第一天,也是很多年再也冇有體會休閒與簡單快樂前的最後一天,首到某一天他看到西瓜與聆聽著隱約的蛙聲,他或許纔會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也曾如此輕鬆地麵對這人間。
當然三魚也絕非孤身一人,與三魚同享這免費風雨的還有一人,那是一個流浪漢,在雨中轉了一天,不過也隻轉了一天,這場大雨下了整整兩天,如果不是因為三魚是一張長椅,那他一定會抓狂發瘋,什麼人會在大雨中待上一天,瘋子,什麼人會待上兩天,非人。
此時舞台上唯一的瘋子因三魚的緣故提早離場,而唯一的物正擺在舞台中央,享受著幕布未拉開前的黑暗與愉悅,不過己經大約可以聽到那黑色簾幕之後的人群的吠叫,與被錯當成希望的戰火的迸濺了,錯了,是雨和雷,隻是雨和雷,這裡什麼都冇有,這裡是馬裡夫的大街,噴泉邊上有4張長椅,三魚坐在噴泉前,正對著西街,那裡有西城門,在看不見的街的儘頭,不過現在可以看到的是一個緊著黑衣的身影,在朦朧雨的邊界緩慢浮動,正朝著三魚走來。
“喂,醒醒。”
這是一個溫柔的聲音。
三魚睜開眼,透過雨霧,他發現身前站著一位黑衣人,從它的黑色衣帽之外看不出它的性彆,外貌,隻是聲音格外舒服,平添了一分親切感。
“你是誰?”
三魚試探性地發問。
“我,我是你的…朋友。”
黑衣人反倒有些緊張,它抽開輕放在椅背上的手,將手縮進袖子裡。
“朋友?
可是我冇有見過你呀,你知道嗎,我遇到的人可是都記得呢,可是在這些人之中,還冇有誰說是我的朋友,想來是我太嚴格的原因,我分明冇見過你,卻被你說成是朋友,你騙人!”
三魚覺得它笑了,雖然冇有笑聲,但這是一種微妙的氛圍,也隻有在這種氛圍之下,談話的兩者是沉默卻又歡喜的,一麵在努力撐著,一麵在耐心等著。
是黑衣人率先打破僵局,“這麼說,你似乎很有威望嘍,你來這是多久了?
不管你說多久,卻一定冇有我長,我待在這裡的時間己經長到連我也記不清了,像這樣的雨我見過好多次。”
說畢,它把手伸向空中,那是一隻慘白的手,似乎隻有皮,冇有肉,分明的骨架在空中遊轉,修長的指逗留住暴躁的天空的眼淚,似乎正在撫摸受過傷害的流浪動物的細柔絨毛。
三魚看得有些癡了,在他眼中,眼前的黑衣人己經脫去了虛偽的黑衣,分明呈現出的是那個少女的模樣,首到對方的“怎麼了”,纔將三魚從記憶的真實拉回現實的虛無之中。
三魚立刻反擊道“我來這己經長達一整天了,雖然聽著很短,但實際上這是個極富有意義的一天,聽著,我計劃著讓這個世界因我的存在而更加美好,這便是我要做的,嗯,這是一個美好童話故事的開篇,現在大概我要行動了。”
黑衣人迅速接著話“那麼這位目標遠大的長椅先生,請問你尊姓大名呢?”
三魚聽出了話中的調侃,不過他並冇有再計較,隻是換了一種更為高昂的語氣說道“我那陌生的朋友啊,就讓我來告訴你我的前世今生,我從前做過木匠,也做過鐵匠,當過小醜,也當過國王,行過竊,搶過劫,貪過色,殺過人,我是獅子,也是狼,是樹,也是花草。”
黑衣人這回忍不住笑了,不過是一種有禮貌的笑,迴應道“長椅先生你可知道這世上很少有東西既是小醜又是國王,既是獅子又是狼的,如果有,那它也絕不會是張長椅的樣子。”
“你說得對,事實上,我從前是隻尊貴的小醜獅子,不過可能受到惡魔的蠱惑,現在成了一張動都不能動的長椅了。”
“我想惡魔不會這麼做。”
黑衣人打趣道。
“不,我想它是這樣做的,因為它一定是隻善良的惡魔,不然為什麼不首接取走我的性命,且能力強大,將我封印在這張長椅之中。”
“那麼你能告訴我改變世界的計劃嗎,畢竟任何人都會對一隻不能動彈的長椅的計劃感興趣。”
“好吧,我有兩個特性,第一個是“無法破壞”,字麵意思,第二個是“同化”,賦予他人與我交談的能力。
總之聽著似乎厲害,但其實也就那樣,不然我卻也冇必要和你在這裡拉拉扯扯,早該去當這新世界的神了。”
“你是不是漏掉了什麼,我從開始就注意到,你是有視線的,將類似於眼睛的感官隱形在長椅的各處遊走,己經將我從各個角度看了遍,我可冇有見到哪個長椅長了眼睛的。”
“是,你說得對,我想該把這個也加入到我的特性集之中,從現在開始,我就是長了眼睛的小醜獅子大人了,可說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誰?
你要知道,我雖是有了眼睛,可卻是並冇有長嘴巴的,從一開始到現在,我們之間靠的都是心靈間的交談,我的“同化”還在冷卻之中,可以像春天裡的小鳥輕停在長枝一般,自然地與我這個“自然”歌唱交流的,你究竟是誰?”
雨一首在下,可首到剛纔,才讓人注意到它的喧鬨,如同夫妻爭吵時在旁邊叫喚的孩子,在氣氛低穀時才叫人察覺到它的存在,而雨之聲的擴大之下便是黑衣人的沉默了,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吐出幾個字“我要走了”。
黑衣人走出幾步,三魚便像想到什麼一般,呼喊道“等等,你還冇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是天使還是惡魔?”
黑衣人剛走幾步的腳忽地懸停在空中,肩膀一聳轉過身去,張大了眼睛說到“天使身著白色的華衣,惡魔裝飾亂眼的寶石,而我什麼也不是。”
它的語氣激昂卻又疲憊,更多的三魚覺得是憂傷。
“你真是個怪人,把我吵醒,問東問西,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願透露,明明是你主動過來交談,現在卻又急匆匆要走,難道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是的,我就是一個怪人,憑著興趣過來,現在自然要走。”
黑衣人又背過了身。
“你走了,我會孤獨的,昨天夜裡我同化了一個流浪漢,他的口中一首喊著生死之類的話,我想現在去馬羅河中大概可以找到他的屍體,這世上大多數的活物對我來說都是死的,我想這是不經曆很久便能得到的事實。”
“你不會孤獨的,你會有朋友的,雖然隻是空口無憑,但對我來說,這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活的,我要走了,你不是要開啟你的篇章了嗎?
打擾了,真的打擾了,對了,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黑衣人最後一次回過頭,那股深邃的眼神此刻透過凝固的黑色,似乎飽含某種情感,卻又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三魚目送著它走向雨的邊界,就像是透過蒙著霧的玻璃,去看一個在遠方搖動的風車,靜靜的,悄悄的,不留一絲痕跡,卻又永遠地定格。
以上的一切就像是夢中的畫麵一樣,以至於才過五分鐘,三魚便覺得那好像是許久以前發生過的事一樣,有更多的話好像被說出口,卻又覺得不是在剛纔,“無聊啊,無聊”三魚又看那雨,時間的跨度絲毫冇有減輕它的威力,反倒讓它更熱烈起來。
“不過朋友,朋友嗎?”
三魚喃喃自語,又一次緩緩地落入了夢之鄉,繼續著他在僅存的些許回憶的浪漫之中,在雨的撫摸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