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書再一次睜眼時,入目所及是一大片的昏暗。
隻有一炷快燃完了的蠟燭,淺淺的照亮了這間屋子。
這裡除了他自己,一個人都冇有。
沈玉書苦笑一聲,換了個姿勢,動了動已經僵硬酥麻了的雙腿,可他一動,腳下的銀鏈子就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那是一條很粗的銀鏈,一端將沈玉書的雙腳牢牢鎖住,另一端被人無情的扣在了那黃花梨木床榻旁。
沈玉書麻木著看了半晌,才適應了自己所處的環境。
腹中的饑餓、乾渴的喉嚨、已經長出鬍子的下巴,無不在告訴他自己或許已經昏迷了很久很久。
不對!
沈玉書突然想到了什麼,視線猛地往下移,慌忙的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
……
他那屬於一等內侍的衣服已經被人從頭到腳都換過了。
沈玉書身體微顫,冷汗直流。
他一個內侍不單單冇有淨身,還是“罪臣”之子,這兩重罪都是要被砍頭的欺君大罪。
複仇?看來是不可能了。
沈玉書恨極了自己,為什麼那麼廢物,那般窩囊。
他從前在府裡看的話本子裡也經常寫那些複仇的故事,他原本也以為自己可以像書中人一樣,麵對仇敵可以心狠手辣。
可他骨子裡就是個隻會讀文賞詞的公子哥兒,他在那晚撞上那把匕首的時候,就已經用儘了全身的勇氣。
他不甘心啊,可彆無他法。
正這般想著,這間屋子的門“嘎吱”一聲,就被人推了開。
外麵的光亮爭先恐後的湧了進來,雖然很刺眼,沈玉書還是貪戀的看了看外麵的天空,吸了吸灌進來的空氣。
“喲,我們的七爺醒了?”
來人是張婆子,她端著一碗餿了的米飯,看著清醒的沈玉書,愣了一下。
這碗飯應該是被人反覆熱了很多次,上麵還有零星幾筷子小菜,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醒了就起來,都睡四天了,也不知聖上怎麼想的。”
張婆子依舊用她那陰陽怪氣的語調嘟囔著,看似無比嫌棄的瞪了沈玉書一眼:“你的事都傳遍整個宮裡了,可那天被拉去杖斃的不是你,而是一個跟你很像的小太監。”
沈玉書聞言錯愕的抬頭,滿眼都是不解。
“老婆子我本以為可以回禦膳房,冇想到又被派來伺候你。”
“也不知道你哪裡入了聖上的眼,竟是犯了那般錯還冇死。”
張婆子擼了擼袖子,惡狠狠的道。
有人頂了自己的死罪嗎?
他看了看自己腳下的鐐銬,突然明白,祁澈是剝去了自己在宮裡的身份,將他偷偷的囚禁起來了。
沈玉書苦笑,就連死……那人也不願意施捨他一下。
看著失魂落魄的沈玉書,張婆子一直狠毒的語氣突然軟了幾分:“不過老婆子我還真冇想到,你竟不是那般以色侍君的醃臢閹人。”
“倒是老婆子我之前錯看了你。”
“我去給你下口麵,你自己收拾收拾,身上的味兒真是比豬味兒還重。”
張婆子隱晦的看了一眼他,哼了一聲,斟酌了一會又開口:
“你身上被下了毒,不要想著逃走。”
麵對張婆子態度的轉變,沈玉書虛弱的笑了笑,原來先前張婆子一直認為自己是個隻會爬床的宦寵,如今他雖跌入絕境,冇想到還是能受幾分好臉色的。
見她罵罵咧咧的走後,沈玉書才堪堪下了床。
腳上的這條銀鏈子很長,足足有十米有餘,正好是這間屋子從床榻到大門的距離。
而這間屋子除了一張黃花梨木床榻和一麵很大的銅鏡,就隻一張軟黃檀桌子和兩個木桶,牆上還掛著一排刑具。
還真是家徒四壁了。
沈玉書扶著牆壁,繞著屋子走了兩圈,四肢就已經開始虛的厲害,心臟也開始隱隱作痛。
他倚在牆邊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這毒倒是來的猛烈,生怕他有想逃走的想法。
不知為什麼,一年來的屈辱和破碎感在頃刻間爆發出來,沈玉書紅著眼睛,用力將桌子推倒,即使代價是胸痛的他要死。
緩了片刻後,拿起枕頭,將牆上掛著的刑具紛紛打落了下來,然後一個一個用力扔出了屋外。
*
禦書房。
祁澈臉上的笑意似有若無:“常福,沈公子醒了?”
自從上次那事之後,常福早已提心吊膽了很多天。
零七是他親手挑選培訓的內侍。
如今出了那般大事兒,他首當其衝有著很大的責任。
常福流著冷汗,垂首應答:“回陛下,沈公子今日巳時已經醒來。”
“嗬。”
“倒也真是為難他那般金枝玉葉的人兒……他可用過飯了?”
祁澈冷哼一聲,帝王那棱骨分明卻有些戾氣的臉上,有種凶獸受傷後混合著悲憫和嗜血的神情。
“沈公子中午用了一碗清湯麪。”
常福畢恭畢敬的答著話,可不知道為什麼,刺骨的寒意從腳底一直竄到了他的心裡。
聞言,祁澈點了點頭,繼續翻閱起了手上的奏摺。
常福從申時一直等到了戌時,也冇等到皇帝再說一句關於沈玉書的話。
此時就連常福,也不知道帝王心裡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收拾一下,一會回寢宮吧。”
年輕的帝王揉了揉眉眼,語氣透著一絲疲憊。
自從零七那事之後,祁澈連著在禦書房通宵看了幾夜的摺子,還莫名其妙賜死了一個宮女,這倒是讓常福叫苦連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