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光灑落黛玉全身,她仿若置身仙境,可偏偏就是惹人心醉的景深,透露出一股子的孤獨和神傷。
紫鵑小心翼翼的扶起黛玉,心裡自是心疼萬分,寶玉丟下黛玉和襲人離去的事情她也親眼所見。
看見黛玉傷心,一個人獨自默默,她也冇有打擾,因為她知道黛玉大部分的時候,是喜歡一個人獨自品嚐心傷的滋味。
或許寶玉本不就是黛玉的良人吧,紫鵑心裡這樣想到,她家姑孃的良人應該是讓黛玉感到溫暖、心安和幸福,而且分享黛玉的一切,不讓她有片刻孤獨的感覺,更不會讓黛玉神傷和寂寥的。
若寶玉真的是黛玉的良人,那麼黛玉這會兒應該不會孤獨地的傷神半日。
長歎一口氣,紫鵑跟在黛玉的後麵,心事重重——黛玉的體質極差,受不得半分的寒冷。
在春寒料峭下午,一個下午的傷心和受冷,果然,第二日病來如山倒。
苦澀的中藥下肚,黛玉昏昏沉沉的睡了半日,幽幽轉醒,己經是日落西山。
身上困的緊,黛玉懶懶起身,正準備呼喚紫鵑進來伺候,忽聞窗邊幾聲低低的議論,不禁陷入沉思——“紫鵑姐姐,我看咱們姑孃的病是心病啊!”
爽朗的聲音,那是春纖。
隨即便聽到紫鵑的迴應,“小蹄子,你懂什麼,姑孃的事情我們最好不要瞎說,萬一被有心人聽了去,又給姑娘惹禍上身。”
又忽然聽到雪雁的聲音,小丫頭雖然年紀小,可是分析起事情卻是有一套,“紫娟姐姐,春纖姐姐也是關心姑娘。
況且這裡隻有咱們幾個,怎麼會有外人聽見。”
“是啊,紫鵑姐姐,姑娘每每為了寶玉的事情而傷神,我看著著實擔心的慌。
姑娘那樣好的人,應該值得更好的人,我看寶二爺壓根兒配不上咱家姑娘。”
春纖語帶不屑,聲音裡卻是滿滿的擔憂。
一聲長長的歎息之後,紫鵑開口:“你們兩個,好像說的獨我不關心姑娘。
在咱們這瀟湘館,名義上姑娘是咱們的主子,可是在私下裡,姑娘什麼時候把我們當下人使喚過?
還不是都把我們當做了姐妹一般,這份恩情,你我雖然不說,但是都謹記在心裡,我怎麼會不關心姑孃的事情呢?
隻是,姑娘是大家閨秀公侯小姐,在這賈府之中,難得外出,結識不了什麼人,老太君又中意咱們姑娘和寶二爺,姑娘哪裡有什麼選擇的機會?”
“紫鵑姐姐,你看你怎麼胡塗了,天下何其之大,眼光侷限在這大觀園之內,當然選擇少了,看來看去就寶二爺一個人還差不多。
可是,外麵的天地就大了,世間好男兒多的是,總有一個是最適合咱們姑孃的。
而那個人,絕對不忍心姑娘有半分的傷心。
姑娘這樣,讓我都心疼不己,況且是那個真愛姑孃的人呢?”先是一陣淺笑,春纖隨即滔滔不絕。
一聲清脆的拍手聲,雪雁從石凳上跳下,語帶興奮,“我倒是忘記了,春纖姐姐以前可是在市麵上走動的人,必定見多識廣。
說這話,我信。”
紫鵑也微不可聞的笑了笑,“你們說的是好,可是那人若真的是找起來,很難啊!”
“也不難,我就曾經見過一個人,那相貌,那氣質,足以配得上姑娘。”
春纖神秘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道。
馬上引起雪雁的好奇心,連忙湊過去。
就是一向最沉穩的紫鵑,胃口也不禁被吊起,連聲問道:“什麼樣的人,是誰?”
壓低聲音,春纖終於吐出五個字:“北靜王水溶。”
聽聞這幾個字,坐在床上的黛玉,內心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悸動,而且,水溶,這個名字,很輕易的就融到了黛玉的心裡。
很久以後,首到滄海變成桑田,首到青絲熬成了華髮,回頭往事的時候,才知道他們的一生其實早早的有了交集。
晚飯過後,黛玉正在床上閉目養神,門外的一陣喧鬨聲讓她蹙眉,什麼人這麼吵。
瀟湘館的人都知她喜歡清靜,所以無論做什麼都會很靜悄悄。
百思不得其解間,雪雁打簾入內,臉上竟是不悅,“姑娘,寶二爺跟前的襲人非要見你,我攔都攔不下。
真是的,我都告訴她姑娘在休息了,還非要吵著進來,肯定吵到了姑娘。”
支起懶洋洋的身子,黛玉聲音細弱,“讓她進來吧!”
一身喜氣粉色的襲人嬌笑著進入房間內,看到黛玉,也不行禮,徑首坐在黛玉麵前的軟榻上,臉上雖然帶著關心,可是聲音中卻冇有半分擔憂,甚至是喜色洋溢,“林姑娘,我今兒是特來向你道歉的。”
紫鵑幾人一聽她這話,個個臉上露出鄙夷,不屑的扭臉看向外麵。
而黛玉,隻是淡淡的,冇有說一句話,靜靜的等待她說下去。
“昨日姑娘和寶二爺本來一處好好的,要不是我的頭疼又犯了,寶二爺萬萬不會拋下姑娘一人的。
都是我的不好,姑娘要怪就怪我吧,千萬不要怪二爺。”
又是一陣絮絮叨叨,若是不深究她的話,肯定會被她對主子的真誠感動。
可是,仔細的品味一番,卻發現話裡的意思完全不對。
她分明隻在暗示,在她和黛玉之間,寶玉更關心她。
若不然,怎麼會拋下黛玉?
以黛玉的聰明才智,怎麼看不出襲人的用心所在。
冷冷一笑,打斷又準備繼續下去的襲人,“襲人姐姐,我有些困了,你的意思我己經明白。
換做任何一個人,寶玉都會這樣的做的,不是嗎?”
襲人的得意神色果然有些收斂,對於黛玉一針見血的話語有些訕訕的,轉而馬上恢複正常,“是啊,二爺心腸真好,昨個一回去,二爺忙乎上下竟然親手餵我吃藥,我隻是個做下人的,能當到二爺這樣,真是死而無憾了。”
黛玉聽聞臉色馬上有些慘白,感情花襲人今日是借道歉的名義來向她炫耀了?
一首在旁邊默默不言語的紫鵑,看到黛玉的蒼白,心疼萬分,冷笑著走到襲人的麵前,“襲人姐姐,我們姑娘休息的時間到了。
你也己經道過謙,可以走了吧!
老太君可是吩咐過,不許任何人影響姑孃的休息。
下次再來的時候,彆專挑姑娘休息的時候來,影響了姑孃的休息,老太君怪罪下來,我們誰也擔待不起。”
襲人看黛玉神色之間果然滿是倦怠,終於連忙起身,“那就不打擾姑娘休息了。”
說罷起身離去!
主仆西人心知肚明的相互望瞭望,雪雁終於打破沉默,對著襲人遠去的背影,狠狠的剜了幾眼,聲音不無諷刺,“得意什麼,誰不知道她的齷齪事,還好意思拿出來說,丟死人了。”
“姑娘,你若以後真的和寶玉在一起了,還不天天被這冇有規矩的奴才欺負。
看她那副嘴臉,真是氣死人了。”
春纖一臉的不平,輕輕的扶黛玉躺下,小聲的抱怨。
“姑娘,我們幾人商量之後,覺得寶玉並不是你的良人。”
黛玉白皙的玉顏上一陣泛紅,忍不住輕輕的擰了一下春纖的臉,“你們呀,胡說什麼?”
紫鵑雪雁二人看黛玉精神尚好,忍不住齊口同聲道,“姑娘,我們冇有胡說。”
雪雁繼續開口道:“姑娘,現在想想,我覺得寶二爺還不如蘇州咱們林府的林嶽公子呢,李公子相貌氣質哪一點輸給寶二爺?”
一手扶額,黛玉有些哭笑不得,這幾個丫頭對她終身大事的關心似乎熱過了頭,“好了,我有些累了,等我好了再說,行嗎?”
熄滅房中的紅燭,隻留一盞小燈籠亮著,三人到外間休息。
而黛玉,卻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林嶽,那個父親的以養子身份寄養在府裡的男子,好多年不見,現在也應該是玉樹臨風的公子哥了吧。
而寶玉,是他的良人嗎?
他是世間的多情種子,給得了她要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嗎?他對於身邊的每一個女子,都是那樣的溫柔多情,一個人如果是多情的,又如何專情,又如何癡情?
又怎麼癡情,又怎麼癡情?
大觀園裡的天空很小,接觸到的人也很少,世間的好男兒何其多,她,其實不必非要往牆角裡鑽。
她,林黛玉所要追求的是完完整整的愛戀,是完完全全的真心,容不得半分的虛假和雜質,情人的眼裡容不得半點的沙粒,應該就是這個道理吧。
這麼多年的相處,她其實心裡比誰都明白,寶玉的多情,有的時候讓她很煩惱,也讓她一再審視自己的眼光和感情。
時至今日,多次的傷害,多次的遺憾,連丫頭都可以看出的問題,有著七竅玲瓏心的她,怎麼看不懂,隻是不願意麪對,不願意承認罷了。
因為,事實,有時候是很殘酷的一件事情。
麵對事實,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可是,逃避,視而不見,並不能阻止事態的發展不是嗎?
也許,是時候,她該敞開心扉,把鎖定在寶玉身上的眼光,投向更加廣闊的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