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簇伴著風聲而來,可也不知是不是她感覺錯了,這些箭簇好像全都有意無意的避開了她所有的要害,像警告般隻劃破了她的皮肉。
可她並不敢賭。
山巔上寺廟中一點火光,在此刻全成了她的希望。
一路上她到底摔了多少次,被那些箭簇割破了多少皮肉,她都無從計較,她隻知道,此刻的自己一定狼狽非常。
風雨漸急,後麵的腳步聲步步緊逼。
逃命中,蕭宜詞抬頭看去。
來路已經被黑暗掩埋,雪水化進,融進她的鞋襪中,小徑兩旁雜草叢生,割破她的衣衫,劃傷她的皮肉,她並不確定這條路,是否能真的保證她回到寺廟中求助。
可她此刻已經被逼上絕路,無從選擇。
就在她分出心神去想這事時,後麵的黑衣人竟然已經追上了她。
蕭宜詞手中並冇有東西可以抵擋黑衣人的刀劍,隻能猛地朝著一旁的雜草從撲去,黑衣人手中的長劍緊隨其後,烏雲傾覆的黑夜中,那劍刃泛起凜冽的寒光。
肩上一涼,隨即便有一股熱血噴灑而出,沾上了她因著冬雨而凍僵的臉。
腥甜的血混著雨水一同浸入喉嚨中,她雙手撐地半支起身子,周遭的景物全被雨水模糊。隱隱約的,也隻能瞧見她的麵前正站在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劍尖處,不斷有雨水滑落,將先前的血跡沖刷的一乾二淨。
“你到底是何人?”蕭宜詞啞著嗓子開口,聲音已全然冇了尋常的清軟,轉而變得嘶啞,“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殺我?”
男子舉起了手中的劍:“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簡直是狗屁!
蕭宜詞喘著氣,可眼睛卻是片刻都冇有從黑衣人身上移開。
蕭宜詞,一個不得寵的庶女,有什麼人會要她的命,又不是吃飽了撐的冇事乾。
“我?”蕭宜詞反手指了指自己,“我蕭宜詞也不過是庶女,從小到大便在這兒,我許是得罪過人,可也不致死吧。”
黑衣人無動於衷:“我隻聽雇主的命令。”
“雇主是誰?”蕭宜詞又問,見著黑衣人不答,她冷笑道,“你要殺我易如反掌,既如此何不讓我做個明白鬼,也好知道我這輩子到底是得罪了什麼人,下輩子也好避開不是嗎?”
如今夜深了。
周遭黑漆漆的一片,什麼東西都隻能模糊的看見一道影子。
蕭宜詞按下慌亂的情緒,鎮定的用手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不斷地摩挲著,還未融化的雪水將她的手指凍得通紅而僵硬,可到底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終於在雪下摸到了一塊尖銳的石頭。
她狠狠地用手將石頭抓住,任憑那尖銳的棱角以此刺進手中,鮮血橫流。
黑衣人一言不發的便將手中的劍對著她的心窩刺了下來。
那力道又快又狠,根本不像是什麼認錯人!
而蕭宜詞等的也是這一刻,在黑衣人出手的刹那,她抓著石頭的手,極快的揚起,對著黑衣人的麵門狠狠地砸去,趁著黑衣人揮劍避開的石頭時,她用另一隻手撐地,飛快地從地麵上爬起身,趁著夜色濃厚,先是鑽入雜草叢中,然後纔敢小心翼翼的藉著蒼穹上灑下的丁點月華,找到來時的小徑,拖著渾身是傷的身體,一步步地重新回到寺廟中。
可她並不在知道,就在她在雜草叢中移動的那一刻,站在原地的黑衣人其實已經發現了她,可他卻冇有追上去,而是在站在那淋著雨,慢吞吞的掏出一塊乾淨的帕子,將劍身擦了一遍。
“主子。”很快,數道黑影從林中飛出來,圍攏到剛纔刺殺蕭宜詞的那人身邊,“不追嗎?”
那人搖頭:“雇主冇說要她性命,隻要她安分的呆在涼州,嫁給沈家那庶子即可。”
“屬下這還是第一次見著這麼奇怪的雇主,既然不喜,何不就此殺了她?非要這般折辱人?”
“所以說,她們這些公卿世家出來的姑娘啊,一個比一個心黑。”那人冷笑著將先前擦拭劍身的帕子隨手扔在了地上,“你讓老七好生盯著她,彆讓她又找著機會跑了。”
“是。”
直到蕭宜詞跑到寺廟中,聞著雨中飄來的檀香味時,心頭那緊繃著的一根弦,這纔算是稍微鬆了些。
她扶著門扉往她跑來的路去看,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吞噬,陰森而寒冷,彷彿一頭巨獸張開了血盆大口,這條路通向的,唯有死亡。
蕭宜詞咬牙緊緊地攥著受傷的手,扶著一旁的牆,憑著白日的記憶,往自個的廂房中走去。
如今已是後半夜,冇多久便要天亮,待天一亮,她便該隨著沈家人一同回去。
而今她這樣子,是萬萬不能出現在沈家人麵前的。
蕭宜詞忍痛,腳步蹣跚的一路扶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摸索回了院子。
院子中靜悄悄的,無人看守,唯有她的屋子中,有一點燈火如豆。
她咬了下舌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先前出逃的時候,她已經將屋內所有的燭台都滅了的,怎麼可能還會有火光閃爍。
她忍痛環顧了下四周的景物,十分確定這真的是她的院子。
沉默片刻後,蕭宜詞還是抬腳朝著那扇緊閉著的房門走去。
門冇鎖,她伸手輕輕一推也就開了。
風雨從她身後襲捲,落進冷清的室內。她扶著門扇跨過門檻,剛雙腳站在屋內的地磚上,身後的門扇便被風猛地刮上,發出啪嗒的聲響,她將身子抵在門上,冇一會兒,身子便順著門扇滑下,現在她已經冇有任何力氣來支撐身體站立。
大量的積水從衣裳上留下,很快便將她周遭的地磚全都淋濕,她低頭,水漬中恍然映出她那張蒼白而狼狽的臉。
就在這般時刻,一道輕巧的腳步聲自內室傳來。
洗的發白長袍慢悠悠的由遠及近映入她的眼中。
被她壓在地麵上的手指,隨著腳步聲的臨近,抑製不住地顫了又顫。
倉惶之下,蕭宜詞赫然抬頭。
燭盞,泛白的舊長袍,還有一雙冷淡至極的眸。
沈湛。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