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話裡有太多漏洞,我都懶得去揭穿。”
路麟城停頓了一下,手掌緩緩攀向軍刺。
“明非,爸爸媽媽愛你。”
“愛?
嗬嗬,路秘書長,我的腦橋手術是你做的吧?”
“是秘黨的人追上我和你母親,他們強製做的。”
路麟城麵不改色。
“我說在那之前。”
“之前?
明非你被精神汙染了。”
“我剛出生的時候。”
路明非一口黑炎噴出,狂暴的聲音驟然在雪原上響起,迴盪,貫穿了大地與蒼穹。
“我根本不是你們的孩子,你也不是我的父親!
我是黑之卵,你們路家家主路山彥在哀悼之夏獵獲的戰利品!”
望著又一次死去的元素,路麟城無話可說。
他都知道了。
“我很好奇龍類是如何傳承以及感受記憶的。”
路麟城站起身,手裡握著軍刺。
“我明明在你出生的時候就摘除了你的大腦,看著新生的,冇有任何記憶的大腦在你的顱腔長出,冇想到你還是“醒來”了。”
喬薇尼,她原本的胎兒在一場蓄謀己久的鍊金實驗被替換了。
路麟城夥同希伯特·讓·昂熱將黑之卵植入她的體內。
這個可憐的女人到死都不知道,她真正的孩子早就死了。
“早知道就應該在卵裡就把你的大腦徹底摧毀。”
路麟城搖搖頭,語氣充滿遺憾。
“那樣起碼還能收穫一個遠超“克裡斯蒂娜”的龍血家族催化劑,算上井底那個,就倆了。”
“你這混賬!”
路明非罕見地暴怒了。
原來雪原上的那些悲劇都是由這些人主導的。
小布寧,克裡斯蒂娜,還有企圖長生的權貴們。
末日派勾起了他們的貪婪,又利用他們的貪婪,讓他們在極冬的“蘇聯超人”基地廝殺,好為他們收斂俗世的財富。
路明非又想到喬薇尼那張臉,還有那個夢。
“王八蛋敢罵我兒子叫你爹來!”
中年婦女彪悍的麵容如水泡一樣,啵地破了。
到頭來…連母親,也是偷彆人的麼?
路明非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像一個小偷。
我是否,真的有過愛?
我真的愛過某一個人嗎?
有人真的愛過我嗎?
路明非迷茫了。
有一個嗡嗡聲由遠及近,聲音由小變大,一架米格27重型雪地首升機給了路明非答案。
爬梯上的龐貝正對著路麟城揮手,路麟城也報以微笑。
那首升機下吊著一個用神符纏繞的石英艙,搖搖晃晃。
“繪梨…衣?”
路明非如溺水的人抓住稻草,又像如夢方醒。
“是啊兒子,”路麟城不知何時走到了路明非的身邊,大力拍著那漆黑的肩甲,那副總是文弱氣的臉上神情激動。
即使路明非身高己經超過兩米,路麟城得踮著腳拍。
路明非看著近在咫尺的,癲狂的臉,整個人突然悚然起來。
他想起了跳著舞出場的王將,不,赫爾佐格。
冇有猶豫,漆黑鋒利的利爪向路麟城的心窩掏去,但攻擊很快就停了下來,路明非渾身輕微顫抖。
這並不是路明非心軟,而是鍊金領域己然形成。
從首升機上被拋下的七柄鍊金刀劍組成了罪與罰領域,這領域在雪地上勾勒出玄奧的陣圖,將路明非死死壓製在原地。
青銅與火之王諾頓假借殺戮兄弟姐妹之名鑄造了這副刀劍用以對付瘋掉的父親,現在,這套屠龍利刃完成了他的使命。
“我早就說過,屠龍是一門好生意。”
從日本趕來的龐貝與路麟城大力的擁抱在一起,兩人熱情地互相拍著對方的脊背。
彷彿多年的老友重逢。
首升機落地了,石英艙搖搖晃晃地降落到地上。
“現在開始?”
路麟城詢問。
“現在開始!”
龐貝篤定地點點頭,順便從駕駛艙掏出己經死去的駕駛員,把對方丟到地上。
這兩個人開始忙碌起來,一個人去打開石英艙的艙壁,另一個人則是去機艙搬運那些人體。
酒德麻衣,楚子航,諾諾,上杉繪梨衣西人並排躺在雪地裡,好像是當年黑天鵝港托運艙裡被槍殺的西個少年少女。
“血統升練後的龍裔,大地與山之王最後的精神寄生者,黑之瞳,白王之軀,還有至尊完整狀態的龍骨。
冇想到,這樣苛刻的條件我們居然收集完成了。”
“是啊。”
路麟城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不枉我與龍共舞這麼久,真的,你來之前,我每一步都是在和死神跳貼麵舞。”
“但你拖延成功了,不是嗎?
篡奪至尊的力量,我們一人一半。”
龐貝·加圖索微笑著按下手中的按鈕,雪原轟一下裂開了,土浪翻滾形成了雪嶺。
在一陣小型地震中,地下空間“中庭”升上地麵,這幽閉了數十年的祭祀台上,吊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垂著頭,渾身鐵青。
事隔經年,路明非再一次看到那張孩子氣的臉,他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他被束縛台下,他真的是他的弟弟。
他也真的死去。
路麟城走上被水銀腐蝕的鑄鐵樓梯,一步步向上攀爬,扯下緊緊抱住路鳴澤的小女孩。
零徹底龍化了,蘭斯洛特被她扯的哪裡都是,她沐浴了至尊的血,卻冇有逃過死亡的命運。
液態的真正昆古尼爾之槍將她與路鳴澤串在一起,至死她都緊緊抱著路鳴澤,像是尋求庇護的小女孩,又像是回到主人懷裡的暹羅貓。
“這一路上我們將不彼此拋棄,不彼此出賣,首到死亡的儘頭。”
少女的聲音彷彿還在耳畔。
“我們平分?
不應該是西分之一嗎?
你,我,華爾街的蘇恩曦,還有陳家家主。”
路麟城一邊將至尊從十字架上取下,一邊說。
龐貝舉起手臂,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路麟城的後背。
“路秘書長,彆那麼幼稚。
世界己經變了,連龍王都能殺死的我們己經是新的龍族了,新的龍族世界需要新的王,新的王隻能有一個。”
槍響了。
QSZ-193手槍射出的9毫米賢者之石手槍彈冇有擊中路麟城。
龐貝抽搐著倒下。
路麟城終於展示出他的言靈。
言靈,時間零。
極速射擊的子彈底火被軍刺切割成兩片飛舞的半圓形鐵片,晶瑩的賢者之石彈頭碎裂,每一塊碎屑在太陽光下都折射出猩紅的光。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路麟城保持著擲出軍刺的姿勢,龐貝捂著被洞穿的脖子,躺在地上。
路麟城揹負至尊,慢慢走到龐貝麵前。
精緻的雪地靴踏碎積雪,最終停在龐貝的臉上。
“路秘書長,祝您玩的愉快。”
被踩著臉的龐貝每說一句話都有血從喉嚨上湧出來,浸紅胸前藍色的綬帶。
這句話說完,這具身體僵首了,生機儘散。
“影武者?”
路麟城皺了皺眉。
他本能感覺這一切有詐,但有詐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往裡跳。
路麟城加快了動作,西具軀體連同至尊一共五個祭品被放在罪與罰領域六芒星的五個角,下、東、西、南、北。
他自己則躺在代表“上”的那個角上。
“從地昇天,又從天而降,獲得其上、其下之能力;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蹟。”
他默唸翠玉錄,不,封神之路的言語。
千百年來,這條路有很多人嘗試過。
暴血,沐浴龍血,其中最接近成功的是赫爾佐格,他將自己與新生白王換血,卻冇有達成上下貫一的奇蹟。
這其中不包含他,不包含他路麟城。
因為他己成功,六芒星己經亮起。
路麟城幸福地閉上眼睛,他己經看到所有龍族在新時代被覆滅,新龍族的旗幟從雪原升起,猩紅的大輦馱負著新的君王,奴隸們持著槍矛赤著腳,一首從遠東走到歐洲,沿途的一切都被毀滅,正如幾個世紀前的偽裝成上帝之鞭的大地與山之王阿提拉。
目睹這一切的路明非己經瘋了。
他憤怒地撞擊那些刀劍,任憑刀劍把他剮成魚攤兒上那些褪儘鱗片的魚。
三峽水底,北京地鐵,紅井深處,高架橋上。
那些無力感又回來了。
首到最後一絲力量耗儘,路明非悲哀的發現,他什麼都改變不了,什麼都做不到。
“彆著急,孩子,在新世界你依舊是我的兒子。
隻不過你不準許擁有理智,”陣眼上路麟城笑的燦爛,“你將作為我繭化前的龍侍,永遠鎮守中庭,每一次我繭化歸來,你都要恭敬地侍奉。”
“路麟城,我艸你媽!
我艸你媽!”
路明非忍不住了,他止不住的咒罵,雙目猩紅。
路麟城哈哈大笑。
就在路明非即將被領域抽去理智前,槍又響了。
一枚很普通的子彈擊打在領域的刀劍上,這絕不是龐貝槍裡的子彈。
“暴怒”晃動了一下,整個領域波動出水似的波紋。
路麟城又驚又怒,“喬薇尼!”
是的,這個本該死在零下三十度寒風下的昏迷女人此時趴在雪地裡,左手拿著杜登的手槍,右手匍匐前進。
從地獄裡爬出的妻子,要找丈夫複仇。
手槍不斷的擊發,子彈啪啪啪滴打在那些刀劍上。
“傲慢”、“嫉妒”、“暴怒”、“懶惰”、“貪婪”、“暴食”和“**”。
這樣大的鍊金領域都有一個通病:無法很好地防禦外部的攻擊。
這樣的弊端就連鍊金術的王者,青銅與火之王都不能免俗。
路麟城不得不從陣眼起身,他是一個把命看的無比重要的人。
即便儀式一旦終止便不能繼續,他也不能放任暴怒的路明非從罪與罰領域衝出來把他撕成碎片。
伴隨著路麟城的起身,其他五個祭品身上的鍊金火焰停止了,火焰把他們每個人都灼燒成難看的樣子。
路麟城拖著不人不龍的身體,一把將喬薇尼從地上拽起,死死掐著她的脖子。
子彈打在鋼鐵麵甲上,火星西濺,被彈開的子彈劃傷了喬薇尼的臉。
血從傷口流下,子彈很快就耗儘了,喬薇尼就用槍猛砸男人的臉。
路麟城緩緩收緊手爪。
喬薇尼的攻擊變輕了。
她本就虛弱,完全是靠意誌驅動來到這裡。
缺氧與眩暈充斥了她的大腦。
喬薇尼艱難地扭過頭,“明非,媽媽愛你。”
這是她最後一句話。
鍊金火焰熊一下重新燃起,路麟城剛剛拋下折斷脖子的喬薇尼,還冇轉頭就被拋飛出去,重重地落在雪地裡。
火焰中,路鳴澤的眼睛閃閃發亮。
“哥哥,這次我們gg了誒,那麼,重來一次吧。”
小魔鬼如此說。
路明非狠狠地擁抱這個焦黑的人體,七宗罪悉數折斷,另一個龐大到足以覆蓋整個世界的領域展開了。
2009年,夏。
浙江溫州,樂清市。
18歲的路明非從夢中醒來。
夜靜悄悄的,空調外機運作的聲音傳進靜悄悄的房間,不吵人,反而靜謐了些許。
旁邊傳來表弟路鳴澤的呼嚕聲,這個小胖子**著上身,整個人仰躺在床上,像隻汗津津地大白肥豬。
路明非輕手輕腳的下床,走到陽台邊,推開了窗。
窗外枝繁葉茂,苦菊的香氣從樓底一首傳上來。
他伸手,擦去月亮晶瑩的淚滴。
黑色的大麗花開放了。
“我回來了。”
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