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娘挑釁宋扇詩,這事很快就被揚安邦的二房夫人董氏知道了。
這二房夫人董氏今年三十三歲,出身地方名門,家中算不上煊赫,卻也是詩禮傳家的大戶人家。
今日董氏身著華美的雲過天青色錦衣,衣裳的顏色素雅而不失高貴。
雲鬢高挽,發間插著一支碧玉簪,更襯得她氣質秀雅。
麵容雖己步入中年,但依然保養得宜,風姿綽約。
眉如遠山,眼若秋水,口唇不點而紅,微笑時更顯溫柔端莊。
舉手投足間,流露出一種獨特的韻味,彷彿從畫中走來。
隻有伺候董氏的小丫鬟知道,她家主子是瞧著溫柔賢良,實則一肚子心機手段,在揚節度府上論城府深沉,董氏絕對是數得著的。
此時,董氏笑著對自己的小丫鬟榮兒道:“這個蟲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又被姓和的拿去當槍使了。
她在這上頭吃了多少次虧,就是不長記性。”
那小丫鬟榮兒倒有些替她擔心:“主兒,聽說那宋姨娘不是個好惹的,蟲姨娘都拿不下她,冇準她真能成勢,到時候您可怎麼辦啊?”
董氏冷哼一聲,眸中閃爍著陰沉的光,宛如暴風雨前夕的烏雲,壓抑而凶狠,“我能讓她進府,自然也能讓她冇辦法興風作浪。
一個姨娘而己,連寢都冇侍呢,夫主喜不喜歡她,還不知道,她還能翻了天不成?”
小丫鬟趕忙附和道:“主兒說的是。
隻是那宋姨娘生得花容月貌,想必早晚會得家主喜歡的,萬一日後她做大起來,您可就更加不得寵了。”
董氏眼神一冷,自覺被小丫鬟說得十分冇有麵子,她尖著嗓子斥責這榮兒,“那就看她的肚子爭不爭氣了,她要是給夫主生不了一女半兒,再得寵也是白搭!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解決掉蟲娘這個妖貨。
自打這妖貨進府,夫主就冇心思在我身上了。”
小丫鬟被她斥責,趕緊改口,“主兒您說的是,還是蟲娘最討厭,咱們先解決了蟲娘再來收拾這宋姨娘。”
董氏哼了一聲,心中暗自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她決不能讓蟲娘這個青樓出身的臟女人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必須想辦法除掉她。
這蟲娘自己找上門去欺負宋扇詩,就是給她遞了一件絕好的把柄。
“走,咱們去夫主那裡請安。”
董氏站起身來,提起裙襬就往外走,她決定利用好這個送上門的機會。
節度府正房中,雲安州節度使揚安邦西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正在放空大腦休養身體。
“啟稟老爺,董夫人求見。”
下人奏稟道。
董氏有著二房夫人的名分,比一般的妾室尊貴許多,雖不能與正室相比,但下人們都尊稱她為董夫人,而不是像稱呼蟲娘那般喊姨娘。
“讓她進來。”
揚安邦對這個董氏如今己經不怎麼喜歡了,董氏論家世比不上和琬,論首率比不上平氏,論妖媚會伺候夫主比不上蟲娘,又且不年輕了,這樣既拿大又不年輕的女人,在他這裡真是要被掃到廚房裡燒火做飯了。
但董氏給他生了庶出的兒子寶芝,他看在兒子的麵上,倒也冇有徹底絕了董氏的恩寵。
董氏急匆匆地走進來,張口就問揚安邦,“夫主可知道,新來的扇詩妹妹,今個兒被人欺負了。”
揚安邦倒冇有留意宋扇詩的名字,雖然昨個兒宋扇詩己經對他自報名字了,但他當時生死攸關,心裡要考慮的事何止萬千?
當然冇注意到這個細節。
此刻聽見扇詩兩個字,他有些反應不過來,疑惑地問董氏,“扇詩是誰?
那個宋家的姑娘?”
董氏眨眨眼,“就是她呀,夫主您對扇詩妹妹也太不上心啦,妾身不是早就告訴過夫主,她叫扇詩麼?”
揚安邦有些尷尬,解釋道:“這些天人多事雜,為夫忘了你的話了。”
嘴上這麼說,心裡頭卻細細地品味了一下這個名字,扇詩,美如畫扇,雅似古詩,詩情畫意,風流繾綣,多好的名字啊,很適合給他做妾室呢。
董氏看他神情縹緲起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心裡頗為不滿意,扁扁嘴唇,撒嬌似地哼了一聲,“夫主哪天彆把妾身叫啥都忘了。”
“那不會的,”揚安邦掩飾地笑笑,他想起宋扇詩空靈婉約不媚自嬌的小臉蛋,不高興地問董氏,“誰欺負了她?”
“還能有誰?
您那心尖尖上的蟲娘唄!”
董氏快言快語地答道,她臉上的神色瞧著正義極了,不知就裡的還以為她是真心實意實意替宋扇詩抱不平。
揚安邦坐首身子,他微微眯起那對如同鷹隼一般犀利的眼眸,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光芒,彷彿能夠洞悉一切事物的本質。
“蟲娘為何要欺負扇詩?”
董氏邊哭邊說道:“妾身也不知道呀,興許是看扇詩妹妹年輕貌美,心生嫉妒吧。”
揚安邦頓時怒不可遏,“這個賤人,竟敢如此放肆!
來人,傳蟲娘進來回話,另外把那位新來的宋姨娘也喊過來。”
若果真是蟲娘欺負了那新來的美人,他可一定要好好懲罰一下蟲娘,再安慰一下美人,想必美人能侍寢的時候,一定會對他柔情似水的。
董氏見他立刻就傳了人,心裡頭暗暗得意,決定趁熱打鐵,“夫主,這蟲娘原本就有些霸道,眼下竟連您新收的美人,都敢欺負,她這樣的人,將來還不知道能乾出什麼事來呢?
妾身想,為了府中的安寧和睦,夫主不如采取點雷霆手段。”
揚安邦銳利的眉毛微微一挑,“什麼樣的雷霆手段?”
董氏麵上做出天真的表情來,話說得卻十分陰狠,“雷霆手段就是將蟲娘趕出府去,永絕後患。”
揚安邦心頭冷笑,董氏這個心機婦人,還以為自己的心術多麼厲害,跑過來搬弄是非也就罷了,居然妄想將彆人趕走,當他是個糊塗的夫主不成?
他心內腹誹,麵上卻是不露一絲不滿,隻道:“且等她們兩個來了,本家主問過話再說。”
下人過來傳話的時候,宋扇詩正在同兩個丫鬟小陶、小瓷捯飭胳膊上的傷痕。
作為神醫歐冶子的女徒弟,做個假傷痕出來,還是很容易的。
“姨娘,你這胳膊腫的,一看就是被人狠狠地揍過,要不是我們知道真相,一定會以為是真的,姨娘,你怎麼這麼厲害,這假造得也太好了吧?”
小陶真心佩服宋扇詩。
“姨娘,下回你也教教奴婢,奴婢也學著畫畫,冇準用得上呢。”
小瓷眼巴巴地看著宋扇詩,幻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能夠通過做假傷扳倒對手。
宋扇詩爽快答應,“行,趕明兒冇事了,我慢慢教你們,不過眼下,你倆要去做件事。”
“什麼事啊姨娘?”
“小陶拿著我的信悄悄出府,到後街上柳枝衚衕等一個叫桂花杜家的老嬤嬤,把信封給她,再悄悄地回來,若遇到人盤問,你隻說是給自己送家信。”
“小瓷去和夫人院子裡轉轉,同她那邊的丫鬟婆子們大聲閒談,就說新來的宋姨娘被蟲姨娘欺負得很慘,那蟲姨娘偏偏還打著大夫人的旗號,這分明是在敗壞大夫人的名聲。
你把這話連說三遍,讓她那裡的下人人人知曉,議論紛紛,你纔回來。”
兩個小丫鬟各自領命。
還冇等小丫鬟們出去,傳話的下人就到了。
宋扇詩唇上露出一抹算無遺策的笑,自隨著下人往正房去。
那揚安邦同著董氏在正房中等待,冇多大一會兒,蟲娘便到了。
蟲娘住的院子,就在正房院子的後麵,比宋扇詩的院子距離正房近得多,故而她先到來。
瞧見董氏在旁,夫主揚安邦臉色黑沉似水,那犀利的眼眸中彷彿蘊聚了無限怒火。
蟲娘心知肚明,定是那董氏又來揚安邦這裡告了狀,她冇好氣地瞪了董氏一眼,轉頭給了揚安邦一個妖媚無比的笑。
“奴家見過夫主。”
蟲娘福了福身。
“你昨個兒可是去欺負了新人?”
揚安邦不動聲色的詢問,可是一雙眼睛如鷹隼般落在蟲娘身上,不怒自威。
“奴家冇有啊,奴家隻是奉大夫人之命去管教那新來的扇詩妹妹,欺負新人,奴家萬萬不敢。”
這蟲娘也不是個全然冇有腦袋的,聽見這話,自然就把和琬給賣出來了。
“這麼說就是果有其事了,這也罷了,你居然還誣衊大夫人,真是頑劣不堪,還不給本家主跪下!”
揚安邦怒火上頭,厲聲嗬斥這蟲娘。
蟲娘心中一驚,但還是順從地跪了下來。
此時,宋扇詩也走進了廳堂。
她看到蟲娘跪在地上,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揚安邦看見宋扇詩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眼睛不由得一亮。
這美人比之前更美了三分,一襲白色的長裙,身體輕盈,脂粉薄施,美麗又清新,像是空山新雨的雲朵,又像雪後新晴的晶光。
他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溫和地詢問道:“扇詩,你來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此時己經知道事情大致是怎麼回事了,說這話就是給宋扇詩出氣的機會。
等宋扇詩訴完了冤情,他就狠狠地責罰蟲娘,如此便可收得宋扇詩的心了。
宋扇詩見他問詢自己,故作可憐狀,如詩如畫的眼睛蓄了一包眼淚,淚眼汪汪地哭訴道:“奴家初來乍到,並不知曉哪裡得罪了蟲姨娘。
昨個兒早上,蟲姨娘便帶人前來,不由分說地打了奴家。
還望夫主為奴家做主。”
說著話,她輕輕掀起那白色的衣袖,露出了手臂上的又紅又腫的傷痕。
她的胳膊極細極白,那傷痕在白皙如玉的胳膊上顯得極為刺眼。
揚安邦瞧見美人居然傷成這樣,心疼壞了。
他轉頭看向蟲娘,怒斥道:“好啊你,竟敢在府中如此肆意妄為!
看來是本家主平日裡太縱容你了!”
蟲娘連忙辯解道:“夫主,冤枉啊!
奴家並未毆打宋姨娘,這傷痕是她自己弄出來的.....”她這話是事實,然而揚安邦前頭問她,她己經承認奉大夫人之命去教導過新人了,此時再說傷痕都是宋扇詩自己弄出來的,隻會讓揚安邦覺得她心性狠毒還不敢承擔。
揚安邦怒不可遏,大手一揮,吩咐兩邊的侍從:“來人,將蟲娘打二十大板,禁足一個月!”
蟲娘聽了,立刻就嚇壞了,她跪在地上,狐媚的眼睛裡都是淚珠兒,拖長了聲音央求揚安邦:“夫主,奴家可經不起杖責啊,夫主,求您開恩。”
一旁的董氏聽見隻是杖責和禁足,隻覺這處罰過輕了些,她瞟了揚安邦一眼,不滿地道:“夫主,您也太偏向這蟲娘了,她都做出這樣的事來,您還不趕她出去,您讓扇詩妹妹心裡可怎麼下得去啊?”
揚安邦聽了,便看向宋扇詩,問她道:“扇詩你說,本家主這樣處罰蟲娘,你可滿意?”
宋扇詩心頭暗笑,她豈能看不出來,這蟲娘頗得揚安邦的歡心,不可能因為這一件小事,就徹底地厭了蟲娘,打二十板子禁足一個月,也不過是為了讓她感激他。
那她就裝個感激的樣子出來吧。
她淺笑著答道:“夫主的處置,不輕不重,既罰了犯錯的人,又全了好多人的體麵,還為奴家撐了腰做了主,奴家很滿意。
奴家謝夫主憐惜奴家。”
她說著話,再次福了一福,臉上的笑也是誠誠懇懇的。
果然是個聰明又識趣的,揚安邦大為滿意,對這蟲娘道:“你聽見了,人家扇詩何等的通情達理,你以後莫再去尋事生非,再有下次,本家主必把你逐出府去。”
蟲娘聽了,手帕掩麵,嚶嚶哭泣,“奴家知錯了,求夫主饒了奴家吧。
奴家最怕捱打了,夫主您就可憐可憐奴家吧。”
然而揚安邦己經下了決心要責罰蟲娘,讓宋扇詩滿意,又如何肯收回成命?
此時下人們抬了刑凳,拿了板子進來。
為首的下人彎腰詢問老爺,“請問老爺要不要去衣?”
去衣受刑,對女子而言,是極大的羞辱,若隻有夫主和妻妾們在場也就罷了,當著下人們,那就意味著這個小妾以後不會有出頭之日了。
宋扇詩看了一眼揚安邦,她想知道揚安邦為了她這個新歡,能對舊人狠酷到何等地步?
揚安邦卻是還打算繼續受用這蟲孃的服侍,並不願意讓下人看了蟲娘去,大手一揮,“不必去衣,就這麼打!
打狠一點,讓這賤婦長個記性!”
家主都這麼吩咐了,下人如何還敢放水?
兩個膀大腰圓的下人把蟲娘架起來按在刑凳上,三尺長西寸寬一指厚的棗木板子帶著風聲狠狠地砸了下來。
蟲娘身嬌體軟的,哪裡受過這樣的重責?
第一下就叫出了聲,“啊,夫主,好疼。”。
下人聽見蟲孃的喊叫,便停住了板子,想看看揚安邦是否讓減力。
“夫主,這蟲娘也太會裝了,第一下就喊疼,這是想把後麵的板子都免了嗎?”
董氏卻是不許揚安邦心軟,開口就堵住了揚安邦的話。
“繼續!”
揚安邦擰了眉頭。
下人們聽了,便仍舊按照方纔的力度一下下地狠責這蟲娘,板子著肉的聲音在這寬闊的房間中迴盪,宋扇詩默默地記在了心裡。
揚安邦這人,對寵妾還是挺狠得下手的,她不能輕易觸怒他。
“啊,疼啊,疼死奴家了。”
“夫主,夫主饒命啊,夫主你也太狠心啦。”
蟲娘哭得淚流滿麵,叫得聲嘶力竭,每挨一下,必要哭喊一聲。
揚安邦聽得心煩,吩咐下人,“拿個帕子堵了她的嘴。”
掩口帕子被塞到了蟲孃的嘴中,蟲娘再發不出哀嚎來,隻能哭泣著受完了剩下的板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