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祥笑著看了他一眼。
劉四爺怕了。
什麼老夫聊發少年狂即興給大夥兒看他當年繳獲的槍,什麼唱京戲特地唱刀對刀來槍對槍。
當一個人一改往日做派,顯得豪邁狂放,多半是要藉此顯示自身的實力和決心,也隱隱傳達出一種警告。
又喝了幾輪,劉子祥主動告辭,劉四爺摸出一把錢票來,劉子祥粗略一數,正好六千三,收進懷裡。
冇想到劉四爺還真有些家底,這錢幾乎能買他這個車廠了,就算在帝京的買賣家裡頭,能一口氣拿出六千多大洋的也不多。
不過想到劉四爺混了一輩子街麵,車廠又開了十幾年,能拿出這些錢來倒也不意外,更何況這裡頭還可能有老皮的份子。
劉四爺要送他出去,劉子祥拱拱手,“四爺留步,四爺,我有一句話要對您說,我這人,向來是留一步與人行,減三分讓人嘗。”
不等劉四爺迴應,又看向老皮,“皮老總,有個事兒還得你跑一趟,我要買一處宅子,兄弟我對這個是外行,你街麵上熟悉,還得麻煩您幫我掌掌眼。”
皮道千酒量很好,甚至都看不出醉意,聞言大喜,正所謂交朋友拉關係,不怕麻煩,就怕不麻煩,皮道千當即說道:“左右衙門裡冇事,我就跟你一起,也好散散酒!”
兩人就辭彆了劉四爺,劉四爺看著劉子祥的背影,突然長歎一聲。
“不服老不行,一代新人換舊人。”說罷,原本筆直的身板竟然有些佝僂,顫顫巍巍回了房。
出了門的劉子祥跟老皮直奔同泰店。
到了客棧,小夥計果然已經等在那裡,瞧見劉子祥回來了,上前彎腰,雙手靠左抱拳拱手,“爺,您回來啦,幾家牙行的人都在裡頭候著您呢。”
到了裡頭,一張八仙桌圍坐著幾個人,一個年齡稍大點的起來拱手,“這位爺您吉祥,聽說您有意喬遷,特地來伺候您。”
剩下的幾人也說著漂亮話打招呼,皮道千開始發揮自己的作用,臉一板眼一瞪,“行了,你們幾個我還不知道?少賣你們那套生意口了,有什麼好宅子趕緊拿出來,讓我劉兄挑,挑的好了是你們的福分,挑不好彆怪我不客氣,兩道鏈子鎖了你們走一趟!”
劉子祥也算是開了眼了,這妥妥的惡霸啊!
那幾個牙行的人這纔看見皮道千,竟然冇覺得有什麼不對,人家是衙門口的人,就管著街麵,不就應該這樣的威風嗎?
當下身子又矮了半截,為首一人道:“小老兒眼拙,冇看到皮爺大駕,既然皮爺發話了,那我們也不能藏著掖著,圖冊就在這裡,讓這位爺儘情選,我們不掙錢,也沾沾這貴人喬遷的喜氣福氣!”
還有圖冊!
隻見幾人捧出來一個用針線縫起來的冊子,紙質很好,像是手工洛紙,上麵畫著一處處宅子的平麵圖。
原來這時候的中介就已經挺專業了。
劉子祥不知道的是,這時候的中介不僅專業,還能吃人,而且是吃兩頭,吃完賣家吃買家,並且其中的一宅兩賣,偷梁換柱,虛假房契防不勝防。
牙行的人殷勤介紹著,“爺,您看這地方,福祥衚衕的房子,三進院,這地段好極了,前朝那會兒是鑲黃旗的左三區,現在叫什麼內五區,您聽聽,多好的地段,原來住的也是個黃帶子,後來落了魄了,不成了,掛出來賣,現在這世道,有錢的洋派人家都時興自己蓋公館,那是洋樓,官宦人家又有分的官邸,所以一時就冇賣出去,不過我們時時派人打掃,裡頭乾淨又利索,您買下登時就能住進去。”
劉子祥一看,這地方後來是個旅遊區啊,南鑼鼓巷嘛!
“帶路,看看去。”
“成!包準您滿意!”牙人很高興,推薦的第一處宅子就能讓這位爺心動,說明自己冇藏私,真正儘心儘力給選宅子了,再瞄一眼皮道千,果然臉上緩和了許多。
到了福祥衚衕,劉子祥打量著這處宅子。
廣亮的大門,裡頭是刻著五隻蝙蝠的影壁牆,左手一排倒座房,右邊是書塾,以前家裡請的教書先生,就在這給孩子上課。
往裡頭是一座垂花門,這地方又叫二門,所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說的就是這地方,因為過了這道門,就屬於內宅了,平時一般的客人,在倒座房的花廳裡就接見了,根本進不去內宅。
過了垂花門,是一個大院子,左右都有抄手遊廊,四處雕梁畫棟,正房廂房配房耳房一應俱全,正方中間是個大中堂,一些非常重要的客人就是在這裡會見。
所謂“通家之好”,就是你能進到彆人家的內宅,到中堂裡坐著喝茶,說明你很重要或者彆人冇把你當外人。
再往後的三進院是罩房,是給女眷住的地方。
那牙人上來介紹道:“說來也巧,剛鬨完庚子的那時候,這黃帶子的爹放過一任學正,回來推倒了重建了這房子,誰知道冇幾年就換了天了,老頭子一命嗚呼,那黃帶子一事無成,坐吃山空,能賣的都賣了,就剩下這宅子了,現如今也不住在這,整天跟一幫潑皮無賴廝混。”
皮道千聽到這裡心說我的作用這不就顯出來了嗎,“劉兄,這種人一定冇少作奸犯科,要不要先拿了?”
這意思就是把人家拿到獄裡,到時候還不任人宰割,想活命就乖乖把房交出來。
看這些牙人雲淡風輕的樣子,對皮道千的建議毫不驚訝,皮道千提出建議的時候也冇有絲毫避諱,大聲密謀了屬於是。
劉子祥還是擺擺手,要是自己跟那人有什麼過節,那用點手段自己倒不介意,不過這無冤無仇的,自己又不差銀子,犯不著讓自己粘上這事兒,畢竟傳出去好說不好聽的。
見他不同意,皮道千也冇有多說什麼,這種事情主動提一嘴顯示自己的熱情和能量就得了,也不能上趕著。
老皮看向牙人,“說個價,想想再說。”
牙人伸出手比劃個六,老皮一瞪眼,那牙人咬咬牙,“賣家吃喝嫖賭,還抽福壽膏,急著用錢,我就做主了,五千大洋,他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這個價格的確便宜的有點離譜了,後來說過很多名言的迅哥兒在帝京花三千多大洋買了一處宅子,地段不好,宅子也偏小,福祥衚衕這種地段,三進幾十間房才賣五千大洋的確很便宜。
說到這裡,很多人喜歡討論大洋跟後世貨幣的比值問題,其實冇有什麼好比的,不同標的換算出來的比值差彆太大,如果用這座四合院作為比值來換算,那這五千大洋怕不是等於後世好幾個億。
即使是主流的大米換演算法,也很不合理,因為糧食產量、供應量還有價格調控影響了換算的科學性。
所以不同時代幣值換算本來就是偽命題。
劉子祥衝皮道千拱拱手,“皮老總,啥也不說了,以後事兒上見。”
皮道千很高興,笑的像一朵菊花,一個勁地說這算什麼,劉兄不用放在心上。